淺笑如夕,錯落的浮光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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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笑如夕,錯落的浮光掠影

09夏末,在澳大利亞的土地上接到阿文的電話。

他在電話的那一端說:“月落,月萱死了,你回來一趟吧?!卑⑽牡穆曇袈詭嫔s波瀾不驚,好像月萱沒有死,正在他身邊逼著他惡作劇一樣。我于是不相信,對著虛幻的空氣搖搖頭。

忽然記起月萱的那張臉,畫著濃濃的影,貼翹密的睫毛和透明的雙眼皮膠帶,涂飽滿色的唇彩,厚厚的假發包住尖銳的小臉,看起來就像隱在黑白照片里的神秘貓咪,不帶一絲感情的藐視世界。她后來跟我說,這樣略微昂著頭看男人,會有種說不出的純情嬌媚。

我拎了幾件日用品,托邁克買了一張回國的機票。

邁克在機場擁抱我,用蹩腳的中文說:“落,要回來?!蔽倚χc頭,說:“會的。”

我的確會回來,那片遼闊的土地上,除了對家鄉的眷戀,已沒有能夠牽絆或讓我牽絆的東西,或,人。以前還有月萱。雖然我曾刻意去回避,但還是托人打聽過她的消息。

我始終記得月萱在機場送我時對我說的那句話,她說:“妹妹,我累了,好想睡覺?!蹦翘煸螺娴哪槢]有化妝,蒼白的皮膚貼在骨頭架上,眼窩深陷,眼睛看向遠方沒有焦距。任誰都不會相信這個形同枯槁的女人才剛剛過她22歲生日。

只是沒想到,一年前她對我的擁抱到真成了送別――我對她最后的送別。因為那句話,“妹妹,我累了,好想睡覺。”我忽然就相信,她死了。

阿文在機場接我。與我印象中的阿文不一樣,去除了一些什么東西。

第一次見到阿文,是月萱來接我放學。他跟在月萱身后,那是第一次,月萱沒有跟我一起回家,那天月萱扶著我的肩對我輕輕的說:“妹妹,告訴四娘,我今兒不回去了,大概幾天都不會回去,就說我去省城參賽?!?/font>

我呆呼呼的點頭,也沒有問她究竟去哪。那時的阿文理平頭,一件白褂子,棱角分明,陽光照在他的臉上折射在角落里,他是帥氣的。在這所重點高中,也免不了青春時代對帥哥的評頭論足,似乎是每個少女必須成長的過程。所以我很享受月萱帶著阿文來接我放學。

初時月萱住進我家,母親看著小小的月萱搖搖頭,對我說:“月落,你跟月萱是兩個世界里的人。”月萱那時就昂著頭,好像我家是她家,她才是主人一樣。而事實是,她繼父在她十歲那年被她媽砍了幾刀,跑了;兩年后,她媽媽遠嫁甘肅,所以她只好住進我們家。

月萱晚上跟我睡覺,談起他繼父,眼里慢慢盛出仇恨,她說繼父那天強奸她,姨媽回來看見了,尖叫著去廚房拿起菜刀就砍,繼父用手臂檔,血濺得她滿臉都是。繼父從此跑了再沒回來。

說到這里,我冷得打了個抖。13歲的我腦子里從未接觸過“強奸”“砍人”這些字眼。我也沒想過月萱的繼父,我曾經甜甜叫著的叔叔會干那么齷齪的事兒,我甚至找不出詞語發泄我的憤怒。月萱抱著我,用唇在我的額頭吻了一下,放輕語氣對我說:“妹妹,睡吧?!?/font>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死死的抱住她,然后沉沉睡去,就像在聽一個故事,聽過就忘了。

我們一起去火葬場,陰陽先生停留了一個星期。他說要五公斤大公雞,阿文立馬扔下一把鈔票給他,足夠買幾百只五公斤大公雞,于是看在公雞的份兒上,他硬是等到我回來的那一天才宣布那是好日子。

我抱著月萱的骨灰,忽然不知道家在哪里。那個灰暗的小屋,月萱曾在那里告訴我她的青春。

青春,于她而言就是被送去藝校讀書那幾年。她媽媽迫于生計離開她,離開之前把她送去藝校,學戲。事實上,她的一生就像一出折子戲,而,誰的一生不是戲呢

小小年紀經歷的變故使她越漸成熟,她比其他孩子能吃苦。第一次被壓腿,戲娘把她瘦小的身子使勁往后掰,就像舞 弄一個洋娃娃。一起學戲的孩子痛苦得大聲喊叫,只有她咬緊牙關一言不發,眉心皺在一起,硬硬的挺了過來。戲娘說:“是做戲的好料子。”

她在那里遇見阿文。她喜歡阿文。在一群沒長大的孩子中,阿文是突出的一個。因為他帥,并且口才好。哪個女生因為被戲娘罵而哭,他只需一言半語變能使其破涕為笑。在7,8歲的孩子里,他無疑是個偶像。跟所有戲校女生一樣,月萱只不過是眾多追隨者中寥寥的一個。她于是開始懂得憂郁。

日子在每天依依呀呀中過得很平靜。直到一抹鮮艷的紅色炸開了戲校的氛圍――那天同班的燕子跟阿文被戲娘堵在床上。床單上鮮艷的紅色耀得月萱暴跳如雷。

她的思維跟大部分同齡孩子不一樣。

她沖過去,提起阿文質問到:“為什么她可以,為什么我不可以!”阿文似乎對戲娘的呵斥滿不在乎,摸摸月萱的頭,說:“小孩?!?/font>

這就是她喜歡到骨子里的阿文。漠然,冷酷,對誰都好,卻都不全好。

那天下著小雨。月萱在校門口的地攤上買了一包紅旗渠。纖長的手指纏繞在絲絲煙霧中。吸。吐。似乎那是她與生俱來就會做的事。

那之后的月萱穿吊帶,超短裙,緊身衣。臉上頂著濃厚的妝。十七八的年紀看起來蒼涼無比。每天就頂著這幅面容出現在阿文面前。

不知道在證明什么。

阿文跟我說,他開始想念月萱。我說,我也是。

這個桀驁的女子。

阿文后來懷念道,他第一次跟月萱開房是月萱18歲生日。月萱要的生日禮物。

她在那個小旅館,雜亂的,陰暗的地方完成了她的成人禮。她有著她虔誠愛著的人,所以無比滿足。

可是阿文就是那樣的。在兩人確定關系后跟其他女人曖昧不分且光明正大的曖昧不分。他在月萱不在家的時候帶女人回家;在月萱在家的時候去其他女人家。

月萱是知道的。

可是她愛他。

阿文慢慢試探著月萱的底線。后來竟離奇到他跟其他女人在房間里翻云覆雨,而月萱在客廳嚼著薯片看電視。偶爾會發表一下意見:“那個女的叫聲小點。”

阿文后來都會養成習慣,在做的時候捂住不同女人的嘴巴。

直到有一次,月萱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提早回家,看見了一絲不掛的交合。沖進廚房拿起菜刀就砍。阿文被掃地出門得莫名其妙。

但那次我知道。是月萱懷孕了。

高中宿舍樓下站立著一個鬼魅一樣的女子任誰都會多看兩眼。月萱在宿舍樓下喊我。很軟,尖細。她喊:“月落,妹妹,妹妹?!?/font>

我急不可待的跑下樓把她拉到轉角處,問:“你來干嘛?”

月萱眨眨眼睛,顯得可憐無比。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可憐,她那么善于偽裝,可是她的身世也確實很可憐。她局促道:“有沒有錢?”

我說:“多少?你要干嘛?”

她立誓般的說:“一百,有錢就還你。”

我跑上樓從母親給的生活費里抽出一百,磨蹭的下去給她。問:“到底干嘛?”

她眼角淡然的說:“打胎?!?/font>

我驚愕住。忙把錢塞給她,說:“不用還了。”

她擁抱我。

月萱似乎很喜歡擁抱。后來我知道那是沒有安全感的表現。

我鉤鉤她的手指,說:“姐,要不,我陪你去吧。”

阿文問:“你知不知道我其實是愛著她的?!?/font>

他問的平平淡淡,就像是在陳述著,不需要回答。

“其實我后來有求她,我說,我娶她,孩子,要。”他停了停,繼續說道:“可是你也知道她的性格。。?!?/font>

我嗯了一聲,沒有接下話。

月萱在掙扎痛苦,軟弱虛弱的時候這個男人還不知道在哪個女人家里。

有一段時間我是很不喜歡阿文的。卻不是因為他那么對月萱。而是因為后來的事情。

后來月萱進入風月場合找錢。偶爾碰見阿文,阿文會不管三七二十一對著月萱身旁的男人就打。打完用錢了事。

但大多時候是碰不見的。月萱在她租來的小屋子里迎合著她的生存資本。不知道這算是墮落還是盛放。

時間久了染上毒品。開始溜冰。

那些日子我是見不著月萱的,她避著我,我也避著她。

我遇見林立。林立是一個優柔寡斷的詩人。浪漫得不可思議。在葉子上寫詩給我,在報刊上暈開情緒。我們在樹林里散步,在單車上接吻。做著大學生情侶都會做的事。

大四的時候帶林立回家見母親。

居然碰見月萱。她睡在屋頂??匆娢覀?,然后一躍而下。她也是回來看母親的。我的小姨,遠嫁甘肅的小姨回家省親了。

無比巧合。

相當于一頓團圓飯。母親跟小姨對林立都贊不絕口,催我們畢業就結婚。林立唯諾的答應著。

這樣的幸福我曾經以為是一輩子。

直到林立牽著月萱的手昂著頭告訴我他要娶她。

他們十指相扣。以前的林立是斷然不會昂著頭跟我說話的。

我沒有想到我的淚也如平常女子一樣,瞬間就掉下來,拉著他另一只手問:“可不可以不要?”

他說:“我厭倦了日復一日般的生活,我需要點刺激激發我的靈感。”正好,月萱的身份,她經歷或正在經歷得事兒都屬于他口中沒有見過的“刺激”。

我還能說什么。愛著的男人厭倦了我做的飯,是我打包走人還是他吐出來吃下去的東西?

去澳大利亞是下半學期就在申請的事兒,護照一直沒有下來,當初林立也是要去的,后來我去取護照的時候才知道他已經取消辦理了。原諒我的遲鈍,原諒我的懦弱,原諒我的自私,畢竟我有再大的勇氣也無法看著他們結婚。

在澳大利亞的兩年,我都還怨著阿文當初對月萱的折磨。我在心里給林立筑了一層寶塔,外面是阿文的狠心和月萱的自私,里面的林立依然如我遇見他的那么單純。

邁克。是租房給我住的房主。金色卷發,不高,很會逗樂。是個熱心的好人。林立某天打電話來就是他接的,他從樓下跑上來,氣喘吁吁的告訴我:“你們國家的,男孩子?!蔽乙苫髧鴥鹊接姓l會打我電話,況且是男的。

接起電話,一連“喂”了幾聲,那邊才梗咽的叫到:“月落。。。”

我一愣神,眼淚就蓄積在眼眶。

我說:“嗯?!?/font>

然后沉默,彼此的呼吸聲回響在耳旁。

“你。。?!?/font>

“你。。?!?/font>

末了我接下話茬道:“你好不好?”

林立居然就在電話里哭起來。斷斷續續的聽見他說:“月落。。。后悔死了。。。我不知道她竟是那種人。。?!?/font>

我一時就懵了。站在沙發旁舉著電話聽他哭訴。等他平靜下來,才能夠完整說出一句話。

他說:“月落,她居然吸毒,她說她要脫離過去的生活要重新做人,她要跟我結婚??墒墙Y婚后我發現柜子里還有冰壺,我跟她吵,到最后還是要溜,這日子過不下去了啊。月落,我要是娶了你該多好啊?!?/font>

我都不知道我應該是怎樣的情緒來面對他們。在飛機上,我屢次激起的淚水都被強行壓下。為什么?憑什么?月萱恨不起來,林立也怨不起來,我只有把不甘貼上阿文的標簽。可林立這通電話,我忽然就想明白了。

也不過如此。細膩,軟弱,把一切都幻想得很好,落入水中等你去救,你把手伸過去,他會嚼著湖里的水說,愛我就跟我一起沉下去吧??赡魏维F實中根本就沒有那潭水,他不過是在幻想,活在虛無中,我就是想救,也無能為力。

他吶吶的說:“她手里還有我的詩篇,幾篇散文和三部長篇,你幫我取回來吧。希望我死了以后它們能夠有出版的一天?!?/font>

我很想笑。不知道說什么。想了想一本正經的回過去:“不了,你還是帶著它們陪葬吧?!?/font>

那之后很久,我都活在輕松的氛圍下。跟邁克參加很多社團活動,做環保志愿者,去看望弱視的華人兒童,去爬山,也去海邊玩兒。

直到回國。

警察告訴我她死于吸毒過度。他遞給我出事時的照片,月萱臉上的表情很享受,像是深吸了一口氣終于得到解脫。眼睛卻睜得大大的,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這個世界為什么那么殘酷。

我細細摸著那張照片。終于還是哭出聲來。

阿文說他想她,我說我也是。

我想念那個把我抱在懷里的月萱,說:“妹妹不怕?!?/font>

我想念她跟阿文來接我的那段日子,三個人的影子印在地上,斜斜的一排。

我想念她叫我“妹妹”時的語氣。

我很想念她。

阿文抽了一口煙,說:“打個電話給林立吧,畢竟他們還沒離婚?!?/font>

我點了點頭,過很久,又搖頭。

最后是把月萱的骨灰灑進了烏江,她是那么的獨特,那么善良,那么,單純。她不喜歡這片地,不喜歡這個社會,不喜歡所有的嘴臉。只有自然的江水才能與她相配??諝饫镂曳路鹂匆娝哪?,笑著。

進機場回澳大利亞的時候我還是撥通了林立的電話,他聽見我的聲音似乎很詫異。我告訴他月萱的事兒。

他在電話里又哭起來。

不出所料。

我想起三年前月萱到機場送我,擁抱我的時候把信塞進我羽絨衣里,那是她給與擁抱式的告別。

月萱說:

妹妹:

不知道還能不能這樣叫。

我很糾結。每次見到你我都會在兩個極端徘徊――你對我好。我有時候想著,這輩子對我最好的就是你了;你比我好。我每次都不想跟你站在一起,一個天使,旁邊怎么能站著惡魔。

所以,我很多次都想著要把你也拉下地獄,可是你那么好,我怎么忍心,怎么能夠。

我只有離你遠遠的,那樣才不會傷害到你,不會讓你周圍的同學們嘲笑。

妹妹。我最對不起你的是林立。你很愛他,我知道??墒墙憬惆静蛔×?,我想安定下來。遇見一個這么單純的男人,他怎么就是你的愛人呢?

原諒姐姐的自私,你沒有了他還有很多機會;姐,錯過了就只能在圈子里混著了。

妹:

謝謝你。

對不起。

她沒有落款。

她說的最后一句話是:“妹妹,我累了,好想睡覺?!?/font>

我發個短信給邁克說:“我回來了?!?/font>

然后關機。

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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