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們遙遠的相似性-文苑
夕陽山外山。
李叔同轉身,背影融入霞光。長亭外,古道邊,芳草萋萋,晚風輕拂,漁歌唱晚,送別笛聲殘。
耳聞晨鐘暮鼓,心修律宗禪理,他的精神、靈魂遞升風骨、才骨、傲骨的修為:皎皎昆侖,山頂月,有人長嘯。看葉底寶刀如雪,恩仇多少……盡大江東去,余情還繞。魂魄化作精衛鳥,血花濺作紅心草。一首清越雄壯的《滿江紅》義薄云天,琴心劍膽!
天之涯,海之角,縱是知交半零落,然君子之交,其淡如水,執象而求,咫尺千里。從他的偈語中體悟一種生命歷程的深邃與高潔,自覺與自省:以冰霜之操自勵則品日清高;以窟窿之量容人則德日廣大;以切磋之誼取友則學問日精;以慎重之行利生則道風日遠。
死生契闊君莫問,行云流水一孤僧。告別娑婆世界,歸于心靈的凈土。問余何適,廓而忘言,華枝春滿,天心月圓。靈魂如蛻,一缽了卻他的浮生,他的粗缽里盛滿自由。
張愛玲說:“不要認為我是個高傲的人,我從來不是的,至少,在弘一法師寺院圍墻的外面,我是如此的謙卑。”
隔著高墻,隔著蒼茫,總有靈魂是如此地相似。
寒蟬凄切,對長亭晚,深秋的暮靄沉沉,楚天闊。柳永輕吟長嘆:楊柳岸,曉風殘月。
拋開一切功名利祿,他仗劍行走,對酒當歌,在思想和情感的世界里恣意揮灑情懷,不懼身前身后名。陌上發花,可以徐徐醉矣;忍把浮名,都換了淺唱低吟。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唯有長江水,無語東流。
歷盡世間,總有相似的情懷清澈如水。
第一次看豐子愷的水墨漫畫,闌桿寂、月夜靜。簡素的格調,簡練的場景,卻似有莫名的悸動和熟稔。
簾微卷,風乍起,那方竹椅余溫尚存。對著人去桌空,懷想幾許,祝福幾許:人散后,一鉤新月天如水,請珍重加衣。
越過紛繁時光,落在納蘭細細的文字中,開啟一季繾綣。一屋一筆,一方藍天,只應長伴端溪紫,割取秋潮。
愛也好,恨也罷。一個人,一闋詞,半盞流年,但留清風一縷,從三百多年前徐徐吹來。不需要姿態,自成就一場驚鴻,拂動一泓心湖。凌波中綻放的那朵清蓮總能感動我們的雙眼。
極天關塞云中,人隨落雁西風。喚取紅襟翠袖,莫教淚灑英雄。他生于溫柔富貴,心卻游離在繁華之外。以蒼涼沉郁的情懷,不同凡俗的奇清獨立絕頂,落寞間別有懷抱。
浩渺時空,總有些相遇,只在心里,在夢境之外相隨。
相隔數萬光年相似的星云黑洞,山川地貌,大氣構成;還有量子間的互相作用。如同霍金所說,是讓他感動的遙遠的相似性。就像我初識《星月夜》,會覺得和凡·高一起站在那片炫目的夜空下。
不必奢求于時光的無涯中,不早不晚的相遇。不是握緊的手,緊貼的心,卻是交融輝映。欣賞的思想和靈魂恍若星辰,有向暖的感動。前行的力量。讓胸中層云滌蕩,人便有御風而翔之勢,可浩風長歌。
梭羅不是說,到自己的心靈中去探險嗎?美好的情感、靈魂的追尋是自我的永恒證明。
魚翔淺底,花草飄搖時節,享受自己的瓦爾登湖。這樣想的時候,初夏如空谷幽蘭,發出一聲呼喚。
斜風細雨,小鳥啁啾里有眼前的平靜與恬淡,遙遠的呼應里有生命的質樸與深刻。讓風塵仆仆的心悠然飛翔,抵達明凈闊朗的詩與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