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笑陪君三萬場-情感
塵世間,男女間的愛情,最幸福的模式便是,度過不諳世事的童年與青春懵懂的少年,情感的履歷如一張白紙。然后,遇到那個讓自己傾心的人,從此牽手,開始一段茅檐低小、簡單快樂的俗世煙火之旅。
事實上,許多人都明白這個道理,卻極少有人愿意如此,人們厭倦平淡,渴望跌宕起伏、活力四射的愛欲交橫,然而,當激情退卻,一切都已成為過眼云煙,想重新拾起那份失落已久的、最初的純真與美好時,卻發現,年輕的心早已千瘡百孔,那個早已遠去的從前,再也回不去了。
遇到呂碧城,年輕的袁克文才知道,高山流水覓知音的感覺是何等的怡怡愜意、暢快淋漓。
彼時的呂碧城,風華正茂,雖是待在閨中的女兒身,卻是《大公報》的第一個女記者,又是一個敢于向封建勢力揮舉戰刀的俠士。
彼時的呂碧城,以筆為戈,縱論時政,呼吁女性解放與加強婦女教育,并積極倡導創立女學,她在文章中所表現出來的豪放不羈的個性與橫刀立馬的氣概,形成了“絳帷獨擁人爭羨,到處咸推呂碧城”的一大景觀。
此時的袁克文,只有18歲,雖亦滿腹經綸,風流倜儻,卻終是因是袁世凱的公子,從小沉溺于聲色犬馬的生活中,嬌生慣養,不務正業。
袁克文本是袁世凱在朝鮮當外交使節時,與朝鮮小妾所生,由于袁世凱的大夫人不能生育,袁世凱便把袁克文過繼給了她。大夫人對袁克文的過分溺愛,最終害了他,從十一歲那年起,袁克文便被哥哥帶進煙花巷,最終成了一個集吃、喝、嫖、賭、抽于一身的花花公子。
浙皖起義失敗,革命黨人秋瑾被俘,慷慨就義,被斬于紹興軒亭口,呂碧城因與秋瑾相交甚密,受到牽連,官府查抄秋瑾住處時,發現了呂碧城寫給秋瑾的書信,隨即派人赴北京,想要抓捕呂碧城。幸運的是,這份知會公文恰巧落在了時任法部員外郎的袁克文手上。
雖然袁克文從未與呂碧城謀過面,但他欣賞她的才學,欽佩她一個弱女子竟能慷慨縱論國事,并積極投身社會公益事業,加之,世人皆知他的父親袁世凱對呂碧城的器重,如果呂碧城被捕,必將成為政敵攻擊袁家的借口,于是,袁克文決定搭救呂碧城。
接下來,袁克文找到他的父親,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與利害關系如實告訴了袁世凱,袁世凱當即宣稱,若有書信來往便是同黨,那自己豈不也成了亂黨?
呂碧城因此逃過一劫,并與袁克文相識。
二人相見之初,便令袁克文對其贊嘆不已,眼前這個才華橫溢、清麗絕俗的女人讓18歲的袁克文內心微瀾乍起。
然而,作為一代才女,呂碧城卻聲明自己是獨身主義者。以后的日子,兩個人一有空便聚在一起,飲酒,談詩。呂碧城驚訝于眼前這個曾經貪戀姹紫嫣紅的公子哥兒竟有如此的才情,她感嘆他竟能如此坦誠地闡述自己與父親不同的政治立場,她同情他的志不得抒,卻也明了,這樣的一個風流男人絕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縱然此刻郎情妾意,千萬場繁華過后亦不過終是一場幕落的序曲,與其他年失意后暗自神傷、獨守那份空枝寥落的寂寞,不如干脆做個不必計較情意的虛實、不必執拗于塵世歡愛的紅顏知己。
于是,各懷心事的兩個人只談詩賦,不言其他。
可憐的袁克文,面對自己無限敬慕的呂碧城,內心一次次掀起萬丈波瀾,躍出臉上的,卻依舊是淡然安適的風平浪靜。那些歲月,兩個人你一觴我一盞地對飲著,沒有愛憎,沒有糾纏,有的只是歌賦,只是酒。
最終,太過清醒的兩個人醉了,笑了,紅塵中的一切,都隨那一江春水,滾滾東流去……就這樣,18歲的袁克文與25歲的呂碧城就此相錯過,兩個人的生命,如兩條直線,在某一點相遇后,然后,越距越遠。
1931年,42歲的袁克文病逝于天津,生前,這個曾經揮金如土、風流了一生的公子哥競落魄到了賣字療饑的地步,讓人不免覺感嘆世事的詭異難料。
13年后,一代才女呂碧城于香港九龍辭世,終身未婚。
一段才子才女花好月圓的愛戀,至此,徹底被歲月湮沒,留下的,只有那滾滾紅塵中的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