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掌式生存-視野
當流散在各地的猶太人重聚在以色列這塊“應許之地”,發現這里根本不是《圣經》中所記載的“流奶與蜜之地”,而是一個身處多重地理、宗教、民族矛盾之中的干旱貧瘠的地方。
沙漠里的未來
耶路撒冷向南,一路向低處走,眼前越來越荒蕪,最終只剩下層層疊疊的黃色。“在所有景色凄涼的地方中,我以為,它應是首屈一指。那里寸草不生,色彩單調,地形不美。谷地是難看的沙漠,沙漠周圍是一些荏弱的植物……這是一塊沒有希望的、令人沉悶傷心的土地。”100多年前馬克吐溫的感嘆,或許也是上世紀20年代第一批猶太移民的心境。
不足兩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養育著670萬人,而這土地的66%還是不適合人類生活的沙漠,這就是以色列的現實。
沙漠作為一種突出的地理特征,不盡是荒蕪,它也對猶太人的宗教意識及其思維方式產生了不容忽視的影響。西奈沙漠變幻無常的氣候現象和復雜奇異的自然景觀,為猶太教的誕生提供了溫床。1947年在死海西北山洞發現的《死海古卷》就從一個側面印證了這一點。
馬薩達是南部內蓋夫沙漠里的精神象征之一。它是猶地亞沙漠與死海谷底交界處的一座巖石山頂,它的陷落也是猶太人流亡的開始。公元70年耶路撒冷被占,幸存下來的猶太人紛紛攜帶家眷來此,在荒野之上建了這個堡壘。羅馬人圍攻了整整三年沒攻下,只好用最笨的辦法,在山旁堆一座與山同高的土堆。最終羅馬人卻發現,這里僅剩一座空城和960具尸體。據說在最后關頭,猶太人選擇了集體自殺。自殺在猶太教中是嚴重的違戒,由此可見他們的絕望。據說,以色列建國初期新兵都會來這里宣誓:馬薩達永不會再陷落。
讓我們疑惑的是,在干旱的沙漠和極咸的死海之交,在一個孤立的山峰上,猶太人是怎么在羅馬人攻勢下堅守了三年的呢?食物可以儲備充足,但沙漠里的水源怎么解決?原來馬薩達的另一創舉就是宏偉的水利工程。西面的干河谷每年有兩三次的山洪暴發,當年的工程師正是巧妙利用了這一點。山洪通過制定的軌道流入峭壁上的一個個洞中,每一個都是儲水的水庫,里面的水由人工運往山頂的12個大蓄水池,每個容量4000立方米。這樣水不僅夠飲用,希律王還建了游泳池和桑拿屋。
在沙漠研究所的實驗室里,研究員們發現沙漠底下仍有可利用的水,而這種水的鹽度是海水的1/10,經過淡化,可以被多次利用。第一步進行生物科技實驗,從中提取維他命,制造化妝品或藥品。之后,將這些水加入氮氣,即可養魚。養魚后的水進行生物氧化處理,用于養殖百合花等植物或者農業灌溉。這樣的養殖綜合體在內蓋夫沙漠中有很多。
以色列法律規定,境內所有水資源都歸國家所有,水利委員會每年將70%的用水配額分配給農業生產者,然后再根據總降水量分配剩余的配額。為鼓勵節水,水利委員會甚至規定,農業生產者按其用水量占其用水配額的百分比繳納費用。
硅谷接種者
“我們的秘密,就在于我們別無選擇。除了沙漠,除了惡劣的地緣政治環境,幾乎什么資源都沒有,只有投資仰仗頭腦的高科技。”在特拉維夫的一間辦公室里,生恩貿易公司總監馬奕良隨手指指剛剛帶上的門,“如果這扇門打不開了,別人或許會等待,以色列人一定會自己探個究竟。我不認為以色列人比別人聰明,只是我們認為任何事都有解決方式,這也是在逆境中求生存的本能。”
馬奕良列舉了以色列人的發明:給電信運營商帶來巨大挑戰的網絡電話VOIP技術、改變人們溝通方式的ICQ、提升無線計算能力的奔騰和迅馳芯片、代替痛苦胃鏡檢查的膠囊內鏡……以色列“科技立國”不是文案而已,而是將GDP的4。8%投入到研發,這一比例居世界第一。這里已成為第二大新興企業集中地、硅谷的復制者和接種者。
特拉維夫匯集著全球最活躍、最集中的創業熱點。上世紀90年代初,政府設立專門的風險基金,打破創業者初期的資金瓶頸。如果成功,受益歸個人所有,失敗了,損失由政府承擔。15年后,以色列的風險投資基金規模僅次于美國。在這個接近歐美社會的新興城市中,政策支持、社會資源、人民稟賦等多層面要素,綜合發酵了創新的巨大勢能。
國家科研中心魏茨曼科學院是整條創新生態鏈上的基石之一。這里像一個大植物園,院系與院系之間沒有高墻,四處都是開放的空間。這種獨有的合作創新氣氛,是成立只有30年的魏茨曼科學院可與世界同類院系比肩的一個原因。
創建魏茨曼科學院的是哈伊姆·魏茨曼,以色列第一任總統。他以前的房子還在學院里,曾作為臨時總統府。魏茨曼本人也是一位卓有建樹的化學家,因發現了通過細菌發酵取得大量化學產品的方法,被視作現代工業發酵技術之父。2009年,同樣在化學領域,魏茨曼科學院的女化學家阿達·約納特獲諾貝爾獎,她在上世紀80年代率先對核糖體展開深入研究。
與被宗教和歷史籠罩的耶路撒冷相比,特拉維夫看上去就是一座摩登的國際化城市,甚至有“永不停歇的城市”之稱,這也是它接種硅谷創新因子的原因之一。其活躍、創新的風格可以從最初的城市遺存、已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的“白城”中找到源頭。這是一批現代主義風格的淺色建筑,上世紀30年代作為最先鋒的城市模板,由從歐洲建筑學校畢業的學生帶回來。那時,這種多功能、簡潔而沒有裝飾的建筑風格被認為適合一座年輕而發展迅速的城市。它們也帶著以色列的獨特印記,比如很多房子上開著一排輪船上的那種圓形窗,是房主為了紀念坐船從歐洲而來的最初經歷。
耶路撒冷“對話”
某種意義上,以色列的復雜性堪稱世界之最。你能很快地從古老到現代,從神圣到世俗,在這個三大洲、三大宗教交匯處,常常只用幾分鐘就可以從平原到山地,從大海到沙漠。而在一切復雜性中最復雜的,則是耶路撒冷老城。
從橄欖山俯瞰,以金頂清真寺為中心,白石砌成的圣城籠罩著一層金沙。這是耶路撒冷由來已久的傳統,房子外墻都要用本地原石,這種乳白色的石頭將整個城市帶人中世紀。身邊飄過幾個穿戴狄更斯時代的黑禮帽、黑大衣、須髯垂發的影子,更加重了這種不真實感。
正如古諺,“世界若有十分美,九分在耶路撒冷;世界若有十分苦,九分在耶路撒冷。”它歷經五千年屢遭毀滅又屢次重建的歷史,就像每天在老城制高點大衛塔上演的燈光秀,在光影更迭中倏忽而過。
老城路面下古羅馬的殘垣,那些屹立了幾千年的羅馬式圓柱,標注出當時道路的寬闊,與如今的狹窄巷道形成對照。在這塊不到一公里的土地上,被人為割裂為四大聚居區,猶太區、穆斯林區、基督教區、亞美尼亞區各占一隅。穆斯林的喚拜聲,猶太人的祈禱聲,基督教的圣歌聲,都涌在這里向各自的上帝祈福,卻彼此間心存芥蒂。
這一平方公里上似乎擺放著上帝的謎題。世界最古老的6世紀馬達巴地圖上,圓城耶路撒冷是世界中心,亞洲、非洲和歐洲是三片葉子,對稱地從中心伸展開去:這幅用馬賽克拼成的地圖形象地說明了中世紀時耶路撒冷在歐洲和中東的地位——世界的圣地。也是在這一時期這里誕生了《圣經》,從此開啟了人類社會的新階段。《死海古卷》和以色列境內歷史遺址的發現,證明了猶太人、以色列故土和《圣經》之間的歷史聯系。這里是猶太人的圣殿所在,“世界可以比作人的眼睛。眼白是圍填世界的海洋;眼珠是住人的大地;瞳孔是耶路撒冷;瞳孔中的人臉就是圣殿,但愿它很快重建。”而對穆斯林來說,這里是穆罕默德登天聆聽真主安拉祝福和啟示的第三圣地,有世界上最好的清真寺。基督徒則認為,這是耶穌誕生、傳教、犧牲、復活的地方。
聯合國曾將歷史、宗教、現實糾結的耶路撒冷劃定為一個國際城市,不過,猶太人和阿拉伯人都想獨自擁有它,就像獨自擁有自己的靈魂。對話是大多數以色列人認可的解決方式,也是一種態度。無論如何,在希伯來語和阿拉伯語中,“耶路撒冷”是同一個意思:和平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