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初戀-世間感動
老爸決定送我上天主教私立小學,大概是因為聽說去公立小學的東方孩子,常因為種族歧視而挨揍。
這里的同學果然很友善,他們排成一行,跟我握手。
“你叫什么名字?”一個同學問。
我怔了一下,不懂他說的話,四周所有的同學居然大聲問:“你叫什么名字?”
我驚慌得愈加不知所措了,終于想起自己會的一句,低著頭,小聲說:“我不知道!”
一下子,全安靜了。接著整個教室笑成一團。老師趕忙揮手,把笑聲壓下去。
“他叫‘軒劉(ShuanLiu)’。”老師拿著資料卡,念出我的名字。她的發音很怪,讀成了“尚盧”。
從此,我就變成了“尚盧”。
其實沒來美國之前,我已經會了英文的大小寫,也學了幾句基本的會話。
但是那天,我為什么連最簡單的一句,也沒聽懂呢?我發覺,跟老爸、老媽學的英語好像不管用,因為美國孩子都不那么說。即使說,也不是那個調調。學英語,由過去最沒道理的事,從上學的第一天起,變成我心里最重要的事。
我知道:如果我不學,我會孤獨。
如果我不學,我會被欺負。
如果我不學,就像上學的第一天,即使別人不侮辱我,我也會有被侮辱的感覺。
對我的導師,一頭蓬松白發、五十多歲的普蘭蒂太太來說,我肯定是她教學生涯中的一大挑戰。
她把一個小筆記本和一支鉛筆交到我手上,看著我把黑板上她規定的功課,一個字、一個字地照抄下來。
我只是照抄,不懂字的意思,也不知道單字與單字需要間隔。
但是普蘭蒂老師并不立刻糾正我,更從來沒幫我抄過一個字。她只是不斷點頭:“很好!很好!”
我感謝她,她懂得教語文的道理———把我丟下去,讓我自己掙扎。
掙扎中,學得最快。
我也感謝莉莉(Lily)。她是希臘人,有著一頭深褐色的卷發和像日本卡通娃娃一樣大大的、湖水般的眼睛。
我不記得我們是怎么“搭上線”的。
只記得每次,我都用一個聳聳肩,加上手勢和幾個支離破碎的單字開始“交談”。
我們居然很來電。
我沒有玫瑰花可以向她示好,但我很會折紙,每天都折幾只鶴和船送給她??此閷侠镉形业囊淮蠖颜奂?,是我最大的快樂。
但是,有一天,我發現她居然把我折的一只鳥,送給另一個女生。
我很不高興,整天不理她。
她急了,用很快的速度向我解釋,快得我一個字也聽不懂。
我扮了個鬼臉,在我貧乏的詞匯里,想找一個恰當的字。我終于想到電視上,當人生氣時,常說的一句話:“我恨你?。↖hateyou!)”
她突然呆住了,眼睛里涌出淚水,猛轉身,沖出教室。
我沒有向她道歉,直到看見她放學時,扔掉了所有的折紙,才意識到———我說錯了話。
三年級結束的時候,我家搬到離市中心較遠的灣邊(Bay?鄄side)。
最后一天,老師代我發餅干給每個小朋友。然后,全班排成一列,跟我握手道別。
這時候,我已經叫得出每個人的名字,并說一大堆感性的“離別贈言”。
但是握到莉莉的手時,我沉默了,眼睛又轉向地面,好像我上學的第一天一樣。
多年后,我上了高中,有一個暑假,在圣若望大學修了幾門課。
每次去學校,巴士都得經過“圣家小學”。每次,看到有褐色卷發的女孩上車,我的心都一驚,覺得那會是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