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照的背景-生活錦囊
在西城漫步的路上,遇見一位高高大大的男青年。他熱情地跟我打招呼:“包老師,新年好!”我一邊禮貌地回敬,一邊在腦子里搜索:他是誰?當然不能讓他覺察出我的猶疑,否則就太不禮貌了。
回到家,我把近些年的學生畢業照翻了個底朝天,想覓得一點線索——他站在寒風中跟我說了那么多,我竟然不曉得他叫什么!可是,時光的痕跡總是不以人的意志而留存的,左顧右盼已成往事。留在記憶里的都是一些生動的面孔、活潑的笑容。他們的細胞繁殖快、新陳代謝快,認不出來也屬正常了。只好自己安慰自己、諒解自己。因此,我就不再執意地在那么多的舊影中尋尋覓覓了,但目光纏綿卻不能自拔,特別是畢業照的背景——幾棵高大挺拔的楊樹。
記憶中,我執教的杏花村中學只是一個村級學校,根本不是城市的中學。除了一個較大的操場外,什么都是破破爛爛的。沒有一樣事物讓人將它與城市聯想在一起。我來杏花村中學時,唯一令我感動的是校園里還有一些高大的樹木,只是沒有爛漫若霞的杏花,名不副實。我跟朋友開玩笑說,杏花村中學應該改為楊樹鄉中,因為操場的東邊有幾棵高大挺拔的楊樹,年年照畢業照時,它們成了畢業生記憶中永恒的風景。我帶了十幾屆畢業班,那幾棵高大挺拔的楊樹始終站在我的背后,默默地記錄了我生命的流年。“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時光容易把人拋”。楊樹似乎沒有發生什么變化,而我卻漸漸地老了。學生們在勞碌、緊張的工作中很難得閑回望母校的這幾棵楊樹。它們可是母校的一種標志,一種風景,一種旗幟呀。它們樸素無華、默默地守望、衷心地祝福,就像杏中的教師,粉筆一根一根地寫短了,頭發一絲一絲地染白了。我不知道那些忙碌在風塵俗世的杏中畢業生們是否還記得那幾棵楊樹——記憶里應該永遠是郁郁蔥蔥的楊樹。你們把人生最美好的時光雕刻在曾經破破爛爛而今已容光煥發的校園里,你們把生命的年輪融入并刻畫在年年風景依舊的楊樹上。
當你重返校園的時候,你的目光無法繞開這幾棵楊樹的,你的淚水會無悔地澆灑在你曾經的足跡上。打球累了,站在樹下咕咚咕咚地暴飲碳酸水;讀書煩了,來到樹下的高低杠上蕩起你的身影;悄悄話兒——或一張紙條,或一個眼神,在春風里留下人生最初的甜蜜、無窮的回味。所有這一切楊樹都看在眼里,幫你記著呢,就像你總是在老師的眼里漸漸地長大。
飄揚的風塵總要塵埃落定,渺茫的思緒總能尋得最初的根系。
炎夏,樹陰下片刻的逗留可能是你唯一想得到的稍息。佇立廊道,寒風中張揚的枝柯也許是你最想觸摸的對象。你會數著樹葉一片一片地飄落,上面有你繾綣的目光。你會訝異樹葉在一朝一夕間漸漸地多起來、漸漸地大起來、漸漸地綠起來。
校園里的樹被砍了一茬又一茬,栽了一次又一次,唯有這幾棵楊樹安然無恙。它們始終立在校園的邊角,占據很小的位置。在這個逼仄的校園里它們總是最先映入眼簾又極易被人淡忘。不經意中的風景是最美的風景,不經意的人生是最美的人生。這是楊樹要告訴你的最簡單的道理,這是老師要向你闡述的人生真諦。
楊樹依然挺拔著,枝柯依然搖曳著,但它已經不再是畢業照的背景了。替代它們的是嶄新的教學大樓,鋼筋塑骨,釉磚貼面。它是杏中新的標志、新的起點。但人們懷念的還是那幾棵永遠郁郁蔥蔥的楊樹。它們不僅僅是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