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給中醫一點寬容-生活錦囊
蠶豆熟了,方舟子又被纏上了,蠶豆蠶豆,“纏斗”也,這次不是指責他抄襲,而是譴責他夫人“抄襲”。
妻子涉嫌“抄襲”,即令是當下,除了有“共謀”的證據,從法律層面說也不該株連丈夫,更何況那論文的寫作還是“不識君面未嫁時”。
從中我們固然可以察覺某種情緒化的惡斗痕跡,但也讓人聯想到方氏打假,積怨甚多,一旦失手,不免傷及無辜,中醫的“被假”,就是一個例證。
說到中醫,忽然想起裘老。5月3日是他的逝世周年忌日,記得也是蠶豆上桌的時候,裘老曾和我議及方氏。
大概是前年的立夏前后,我去“茅廬”探視裘老,裘老留飯,主菜就是碧綠生青的蠶豆,孰料剛動箸,我的胃部就痙攣,額頭沁出大滴冷汗。
裘老問,午飯吃的什么?我報“田螺”,裘老便搖頭,說,大寒之物啊,吃了多少?我答十余枚。裘老笑笑,說,很簡單,熱則寒之;寒則熱之。喝杯姜茶就好。果然,喝了一杯姜茶,胃部立馬平復。我便感言,人稱中醫療效,純粹是“臆想”和“心理暗示”的結果,如剛才之劇痛,卻又不是“臆想”而來,現在癥狀消失,難道又是“暗示”而愈?方舟子過分了。
裘老聽了半晌沉默,沒有批評方舟子,卻聊起梁啟超“被右腎”的往事。大概是1926年年初,梁啟超以尿血癥疑似腫瘤入住北京協和醫院,打開腹部后,名醫劉瑞恒沒發現腫瘤,倒把右腎切除了,術后,梁啟超的血尿照舊,遂懷疑到牙齒,居然一口氣拔去了7顆牙(陳西瀅語)!而血尿,還照舊。梁氏無奈出院。“因尿血而拔牙”——其胞弟梁啟勛氣不過,發表了《病院筆記》,立刻引起轟動,爆發了知識界的“中醫西醫”之爭,當時的形勢是,西化思潮洶涌,貶低中醫成風,陳獨秀:“中醫既不解人身之構造,復不事藥性之分析”;梁漱溟認為中醫只是手藝;魯迅:中醫不過是一種有意無意的騙子。后來,著名地質學家丁文江甚至擬了這樣的對聯:爬山、吃肉、罵中醫,年來心不老;寫字、喝酒、說官話,知難行亦難。這樣的態勢下,剛進中國且風頭正健的西醫偏偏在“國字號名人”梁啟超身上栽了跟斗,自然成為眾矢之的,陳西瀅、徐志摩連續撰文抨擊,各地輿論紛紛響應,于是舉國罵西醫,而梁氏呢,令人大跌眼鏡地在晨報發表《我的病與協和醫院》,稱即便錯割右腎,西醫對他還是有效:“我們不能因為現代人科學智識還幼稚,便根本懷疑到科學這樣東西……我盼望社會上,別要借我這回病為口實,生出一種反動的怪論,為中國醫學前途進步之障礙”。當事人這么一說,群毆平息,一場驚濤駭浪遂告化解……
裘老說到這里,見眾人沉思,不禁感慨:且不說平白地丟了一只腰子,現在的人要索賠到什么程度,就說任公的那種“為國家未來計”的氣度、那種博大的寬容,我們現在就萬萬不及啊,倘任公報復,以他當時之影響,振臂一呼,鳴鼓攻之,西醫庶幾危矣!
“但說中醫就是巫醫也太過了!”席間仍然有人忿忿于取締中醫的言論,而身為國醫大師的裘老卻再次語驚四座:沒錯,它的本源就是巫術!遠古有醫,一為岐伯,一為祝由,祝由治病,一碗清水,口中念念有詞,最后讓病人飲其符水。很明顯,這是騙術。但又為何延續幾千年呢?自唐至清,醫學分科都有“祝由科”,這是因為古代醫學家發現,用語言暗示能治某些病,《呂氏春秋》載,齊王病重請來名醫文摯,文摯有言在先:此病必須激怒患者方愈,但愈后大王必然殺我,奈何!于是太子作保,文摯方行,臨了居然鞋襪不脫地登上“御床”,踩著齊王的“龍袍”拷問病情,惹得齊王騰身咆哮,宿疾雖一怒而愈,但文摯見殺?,F代精神療法可謂源自文摯。真理總是在謬誤中誕生,中醫有科學成分還是它后來發展的結果。西醫的前身不也用草藥?但它后來發展了。中醫雖然有燦爛的歷史,卻沒有輝煌的突破,難道還封殺別人的嘴巴嗎?
他還是沒罵方舟子,良久而緩緩說,有機會告訴他,歷史在西醫還不夠成熟的時候,給了它很大的寬容,學學梁任公,請給中醫一點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