咪妮與巴特-世間感動
我第一次見到咪妮,是在去年夏天的一個中午:它“巋然不動”地蹲在小保安腳邊,沐浴著陽光,漂亮得如同工藝品??瓷先ブ挥袃扇齻€月大,一點兒也不怕人,顯得挺孤傲的。我很想收養它,可是,幾個月前,我家也收養了一只小野貓。
巴特是一條流浪街頭的小狐犬,大概一歲多一點兒。它全身都是白色的,只有鼻子是褐色的。
我第一次見到它,是在離我們這個社區不太遠的一條馬路的天橋上。和我一樣關注它的一位男人告訴我———他親眼所見,一個女人也就是它的主人,趁它在前邊撒歡兒,坐上一輛小汽車溜了。
盡管我對它心生憐憫,但想到家里已經養著一只小野貓,遂打消了要將它抱回家去的閃念。
從那一天起,它成了附近街上的流浪狗。有一個雨天,我撐傘去郵局寄信,又見到了它。它當時的情況太糟了,瘦得皮包骨,腹部完全凹下去,分明多日沒吃過什么了。
只要我在街上看見它,總是要買點兒什么東西喂它。漸漸的,它對我比較信任了。“巴特”是我對它的叫法,我小時候養過一只狗就叫“巴特”。
某日,我在臺階上喂咪妮,巴特出現了。它躥上臺階,與咪妮爭食貓糧,咪妮嚇得躲開。
我說:“巴特,不許搶,一塊兒吃。你看,有很多,夠你吃的!”
我的聲音嚴厲了點兒,它居然退開。當我將咪妮抱過來放在貓糧旁,巴特的頭轉向了一旁。那一時刻,這無家可歸的可憐的流浪狗,表現出了一種令我肅然起敬的良好教養。
還有一個女孩兒經常去喂它們。傍晚,我碰到了那個經常喂咪妮的女孩兒,她帶著我去看咪妮和巴特。
在我們那個院子的最里邊,有一處休閑之地。草坪上,曲折地架起尺許高的木板踏道。在兩段木板的轉角,女孩兒蹲了下去。
她說:“它倆在木板底下呢。”
于是我看到———咪妮和巴特,正在一塊紙板上嬉鬧。
看著一條被拋棄的、心理創傷很深的流浪小狗與一只孤獨然而高傲的小野貓成了一對好朋友,我心溫暖。
自那一天起,兩個小家伙形影不離。
看著它們在一起,高興的人多了,喂它們東西吃的人也多了。小保安不知從哪兒撿了兩個舊沙發墊塞到了木板下,還有人將一大塊舊地板鋪在踏道上,防止雨漏下去。兩個小家伙喜歡相依相偎地睡在“家”里。據女孩兒說,咪妮睡時,仍將頭枕在巴特背上……
偶爾,它倆也會跑下臺階,穿過街道,到對面的小鋪子間逛逛。大概它們以為,人都是善良的。而街對面那些開小鋪面的外地人,以及他們的孩子,確實都挺善待它們。咪妮和巴特,使那一條街上的許多大人和孩子的心,都因它們而變得柔軟了。
我出差了數日,返京第二天中午,吃罷午飯,我帶足貓糧狗糧,去到了門洞那兒。
卻不見咪妮和巴特。
小保安說:“都死了……”
我一愕。
他告訴我,一天下午,咪妮和巴特又跑到街對面去,偏巧街對面停著一輛“寶馬”,車窗搖下一邊,內坐一妖艷女郎,懷抱一獅子狗。那狗一發現咪妮和巴特,兇吠不止。那女郎沒抱緊獅子狗,獅子狗從車窗躥了出去,追咬咪妮。咪妮野性一發,撓了獅子狗一爪子;女郎趕到,見她的獅子狗鼻梁上有了道血痕,說是破了她那高貴的狗的狗相,非要打死咪妮不可。小保安及時抱起咪妮,說咪妮不過是一只小野貓,有身份的人何必跟一只小野貓計較?而這時,巴特和那獅子狗,已撲咬作一團,女郎尖叫銳喊,從花店中闖出一彪形大漢,奔下臺階,看準了,狠狠一腳,將小巴特踢得凌空飛起,重重地摔在水泥街面上。咪妮掙脫小保安的懷抱,轉身逃入院中。那女郎踏下臺階,也對奄奄一息的巴特狠踢幾腳。一切發生在不到一分鐘內,等人們圍向巴特,“寶馬”已開走了……
我聽得目瞪口呆,良久才問:“那,那咪妮呢?……”
“也死了……躲在木板底下,怎么叫它也不出來,喂它什么都不吃,我和幾個小朋友把它和巴特埋在一塊兒了……”
翌日,我終于想好了我要說些什么———在課堂上,在討論一部愛情電影時。我對我的學生們說:“那種對貓狗也要分出高低貴賤的女人,萬勿娶其為妻!那種對小貓小狗心狠意歹的男人,你們女同學記住,不要嫁給他們!……”
其實我還想說:這處處呈現出冰冷的、病態的、麻木的、兇暴的現實啊,還有救嗎?
然我自知,這么悲觀的話,是不該對學生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