灑了一地的面條-生活

盡管時光總是有摧枯拉朽的力量，可有些事，任憑四季輪回，在心靈深處，總是記憶猶新。
　　
　　我上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寄宿在城里的姑媽家。比我大一個月的表哥與我同讀一個班，每天早上姑媽都會給我們做同樣的早餐，吃完后我們一起去上學。升學考試前的那晚，姑媽做了豐富的飯菜，還買來牛肉干巴，切成薄片，蘸著辣椒面吃，香味無窮。
　　
　　第二天早上，我在洗臉的時候，無意中聽到姑媽對表哥說：“昨晚剩下的幾片牛肉干巴，我做成牛肉面給你表弟吃，你就吃雞蛋面，好不好？”誰知表哥撒嬌地不依不饒：“不行，每天都是吃一樣的早餐，我今天也要吃牛肉面。”只聽得姑媽說：“你這傻孩子，因為家里只剩下一個雞蛋了，媽媽是想考驗你疼不疼愛你表弟呢，看來你是不愿意吃虧了，待會你躲到房間里吃，我給你表弟煮素面條，你千萬不要讓他看到你吃的是雞蛋面。”
　　
　　我洗好臉出來，表哥不在，估計已經到房間里悄悄吃雞蛋面去了。我看了一下桌上放著的面條，沒有雞蛋，也沒有牛肉。我端起碗，然后狠狠地摔到地上，看都沒看一眼那灑了一地的面條，我便出了屋，只有身后傳來響亮的咣當碗碎聲。
　　
　　我沒敢把這件事告訴家里，我怕因為我摔碗而遭到父母的責罵，甚至是換來一記疼痛的耳光，而姑媽也對此事閉口未提，我們兩家仍然親密來往。只是，初中后沒再寄宿在姑媽家的我，去她家的次數明顯少了，直至我成家立業，也極少去姑媽家，我明白，那一碗牛肉面成了我心里抹之不去的陰影。
　　
　　去年秋天，姑媽被查出患了胃癌，已是中期。接到電話的那一刻，我呆住了，那時才發現，在生命面前，一切都不重要了。掛了電話，我匆匆地去了醫院，見了我，表哥說：“我就知道你會來，想當年你在我家寄宿，我媽將家里唯一的一碗牛肉面都給了你，為了避免我與你爭搶著吃，我媽還別有用心地將牛肉片放在碗底，用面條蓋住，誰知你沒有口福，竟然不小心將碗弄翻了。”
　　
　　相隔了那么遠的時空，我突然間有點潸然，仿佛看到在我摔碗而去的那個早晨，姑媽悄然彎腰收拾地上的碎碗片時，還要對別人撒謊說是我無意弄摔到地上的，她的內心是何等的凄涼與委屈。其實我只要回頭看上一眼，僅僅只需要一眼，就會看到，除了那灑滿一地的面條，那充滿深愛的牛肉片也灑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