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之巔遭遇雪崩-視野
近日,年僅23歲的女孩王玥回憶了自己被埋在雪中的驚魂一刻。從出發(fā)時的興奮、被埋雪中的無限悔恨到最終獲救后對生命的敬畏,她以這樣意外的方式倉促迎來了自己的成長。
安納普爾納峰是尼泊爾境內一座享譽全球的徒步攀登的山峰。除夕夜,我選擇在安納普爾納大本營的徒步路線(ABC線路)上度過。其實我的雪山徒步經歷幾乎為零,之前只在國內嘗試過徒步雨崩村(位于云南如詩如畫的徒步線路)。做決定時,我絲毫沒有意識到會面臨怎樣的困境和危險。
在安納普爾納峰下,我認識了隊長、隊長的多年死黨汪爺、“90后”淘寶店店主阿威和美女老師玲瓏,因為都是中國人,我們立刻結伴同行。
殊不知意外往往猝不及防,連尖叫的時間都沒給你留下。那天下著大雪,我們走在前往大本營的峽谷中,山頂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只聽隊長大叫一聲:“快躲到石頭后面去!”而下一秒鐘,雪崩像是把天空撕了一個口子,漫天的白雪如洪水般傾瀉而下。
雪崩過后的沖擊氣浪更恐怖,直接可以把人一下彈飛。我立刻被卷入雪中,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拉扯著我不斷翻滾。冰雪一層層厚重地砸下來,冰碴劃破了我的臉,我被僵硬密實的冰雪活埋,感覺上方仍有力量在一次一次壓下來,聽得到余雪一層層灑下來的“沙沙”聲。
絕望中,我試圖活動手指,松松手旁的雪,卻發(fā)現(xiàn)一切僵硬得讓任何施力都是徒勞。那時我知道,可能我們五個人都被深埋在茫茫雪海中了。我想:“我要死在異國的除夕夜了。爸媽,我真的對不起你們。死在除夕,往后的每一年過年都是我的忌日,以后他們要怎么過年。”
記得在臘月二十七日晚上,我在朋友圈帶著興奮的心情宣布:我們要挑戰(zhàn)無向導、無背夫,大冬天五日走完ABC的線路。媽媽看到后立刻發(fā)微信給我:“寶寶,你都不知道路途如何,怎么就這樣做出決定?媽媽同意你去,不是同意你去冒險、去瘋狂、去做愚蠢的事……”為讓媽媽安心,我騙了她,告訴她我們找了向導,但實際上沒有。
想到這些,我在雪中早已泣不成聲。
因為沒勇氣面對死亡,我選擇了自我放棄,漸漸進入昏迷狀態(tài)。生命倒計時一秒、兩秒、三秒……當在模糊意識中感到有人在搖晃我的左手時,我被冰雪覆蓋的口鼻竟努力發(fā)出了聲音:“我在做夢嗎?有人在救我嗎?我死了嗎?我還活著嗎?”天啊,我還活著!
從左手到左臂,再到左耳……仿佛過了一個世紀,我終于能呼吸到外面的空氣了。在冰冷中我已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手足殘廢、器官壞死的念頭閃過,但這一切都不重要,這一切都沒有活著重要。第九秒,我擁抱了第一個看見的人——隊長。隊長和汪爺在我面前,他們還活著,他們救了我。
盡管渾身發(fā)抖的我已經神志不清了,但接下來的場景我永遠記得。在我脫險后,隊長與汪爺轉身營救附近的玲瓏,因為玲瓏的一只鞋露在外面。此時,現(xiàn)場已經有一些其他國家來的徒步者停了下來,拼了命地幫著忙。在沒有工具又擔心登山杖會傷到人的情況下,所有的人都只能用雙手刨開厚重密實的積雪。
挖玲瓏用的時間是最久的。由于玲瓏被埋時臉向下趴著,登山包的重量完全壓迫著她的胸腔,讓她很難喘過氣來。她被挖出來時,臉龐已經發(fā)紫發(fā)黑。我們屏息等待著,默默祈禱。慢慢地,她緩緩睜開了雙眼。然后,我們四個人抱在一起號啕大哭。
我們還有一位兄弟,下落不明。雪崩區(qū)域很危險,隨時都有可能發(fā)生二次雪崩,稍大一點的說話聲,都有可能成為死亡的導火索。但沒有人害怕或選擇離開。
雪越下越大。
“如果找不到阿威,我們就永遠留在這里。”汪爺說。我不敢想象,如果汪爺最終沒有找到他,情況會是怎樣。在幾百平方米的雪崩范圍內,汪爺幸運地發(fā)現(xiàn)了阿威在被埋之前奮力丟出的背包的背帶,正是這個極小的線索,讓我們才確定了他被埋的范圍。阿威最終被救出來了,真好。
這是一個擁有圓滿結局的故事。在危急時刻成功選擇了唯一逃生手段的隊長,因為一塊足夠大的石頭而幸免于難。他挖出了半個身體在雪中的汪爺,并且使得我們所有的人成功獲救。我們僅受了些凍傷與擦傷。有時候生與死就只有這么短短的一段距離,換一個位置,也許死去的就是我。
雪崩發(fā)生后,我并沒有選擇繼續(xù)前往終點——安納普爾納大本營,盡管我和它僅有不到三個小時的徒步距離了,但我知道,雪山已經給予了我無限敬畏生命、熱愛生命的力量。因為我們都活著,便已足夠。
在匆忙奔回休息站的路上,我遇見了一些登山客,他們看見我們驚慌失措的樣子,感到很奇怪,我不停地哭著勸他們:“不要走了,沒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生命比任何冒險更可貴!”在那一刻,我才體會到:世上沒有非走不可的路,沒有非攀登不可的山峰,沒有非達到不可的目標。當我劫后余生、重新走出無信號的深山區(qū)域時,我收到了幾百條微信。在紅包群瘋狂轟炸手機時,我看到媽媽大年初一早上發(fā)來的“新年快樂,你啊,就是想不起媽媽……”時,一邊哭,一邊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