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知道,風來過-情感
他成為我的同桌,是我意料之內的事情。倒數第一和倒數第二,本來就是黃金搭檔。
我們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只要不說話,不吃零食,不影響其他同學聽課。那么,你睡覺也好,看課外書也罷,都不會有老師管你。
我們在虛度的青春里相識,并結下了深厚的友誼。他把他的所有小說借給我看,而我則經常幫他出整人的餿點子。我說他是我的財神,他說我是他的狗頭軍師。
再后來,他喜歡上隔壁班的一個女生,天天吵著要我幫他寫情書。
這小子夠懶,情書幫他寫好之后,他連抄都懶得抄,直接遞給人家去了。
整整一個下午,他都激動得像個神經病,問我不下一百遍:“喂,你說她會不會喜歡我?會不會?”“要是她拒絕我怎么辦?”“說話??!”
回答來回答去,還是那幾個了無生趣的問題,最后搞得連前排同學都覺得我和他像是復讀機。
最后一堂是政治課。老師在黑板上寫,矛盾具有普遍性,但也具有特殊性。這句話寫完不到三分鐘,就得到了實踐的充分證明——那女生既沒同意,也沒拒絕,因為她壓根兒就沒打開看過。她把那封情書直接交給我們班主任去了。
就在我那朋友即將大難臨頭的時候,我忽然熱血沸騰,挺身而出。
我說,雖然情書下面落的是他的名字,但這不過是我的一個惡作劇而已。他對此事壓根兒就不知情。不信,可以拿那封信來對筆跡。一人做事一人當。
我的豪邁之情似乎把他給感染到了。他也一個激靈站起來,說自己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兩人像是梁山結拜的兄弟,為到底誰先死而爭得面紅耳赤。最后,班主任徹底火了,說我和他是典型的江湖混混,一身的流氓氣。
因為沒有觸到早戀這根高壓線,所以,我和他只是按照違紀論處——升旗臺下,兩百個俯臥撐。
這兩百個俯臥撐差點沒要了我和他的小命。我倆趴在大太陽下面,一邊咒,一邊做。
再后來,我被勒令留級,他退學走出了學校。
聽說他爸在城北開了個汽車修理廠,他在里面跟著師傅學手藝。我沒去找過他,因為家里出了很多變故,日子過得十分窘迫,根本沒有那份閑情逸致。
很多年后,下鄉采風,偶然碰見,才知道他也好過不到哪里去。修理廠倒閉,欠了不少錢,這些年,他在鄉下開了個養雞場,效益還算不錯,不但把債還了,還有了點小積蓄。
前幾天買房,首付差幾萬,心里正煩,剛巧他來電話,就朝他抱怨了一通。兩小時后,他騎著摩托,灰頭土臉地出現在我門口。他說:“兄弟,我這兒只有兩萬,看能不能幫上忙,你先拿著用,有了再給我。哦,還有,這是50個土雞蛋,自己養的雞,沒喂飼料,香著呢,專程提來給你嘗嘗。就這樣,不說了,養雞場那邊沒人看,我還得回去照應——”
“應”字都還沒說完,他就騎著摩托車走掉了。我站在濛濛細雨中,忽然有種想哭的沖動。
我以為,很多情誼就跟山茶花一樣,遲早會被烈夏沖得四處飄零。卻忘了,只有花兒才記得,到底春風何時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