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PS親情定位-中國新傳說
陳旭陽走出網吧,一天一夜沒睡。他臉色蒼白,眼睛里布滿了血絲,強烈的陽光使他瞇起了眼睛。
“小子,撞了人就想走?賠我錢!”突然,一個惡狠狠的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抬頭一看,不遠處的街邊,一個黃頭發青年正揪住一個鄉下少年的衣領,嘴里還在罵罵咧咧。陳旭陽明白了,那黃頭發是在借機敲詐。要在往常,他也懶得管這樣的事。可是今天,也許游戲里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俠還附在他身上,他腦袋一熱就上去了。黃頭發看了看比自己高出一頭的陳旭陽,悻悻地走了。
那少年連聲道謝,陳旭陽摸了摸他的頭,雙手往褲兜里一插,轉身要走,那少年怯怯地說:“大哥,你是好人,我想求你幫個忙。”陳旭陽有些不耐煩了,但這么多年來,他在父母眼里是“壞孩子”,在教師眼里是“壞學生”,這還是第一次聽人說自己是“好人”,臉色不由自主地緩和了,問道:“你有什么事要我幫忙?”少年說:“請問哪里有GPS賣?我想買一個。”
陳旭陽一愣,GPS就是全球衛星定位系統,這玩意兒他太熟了,CS游戲里每個特警隊員都有配備。有了它,你就可以知道自己的位置,隊友的位置,敵人的位置——可是這鄉下少年要這種東西干什么?難道他也是個游戲迷?
那少年告訴陳旭陽,他叫胡小寶,家住在大山深處的白石寨。兩年前爸爸得病去世,媽媽劉國珍外出打工,剩下他和妹妹、爺爺在家相依為命。為了省錢,媽媽已經兩年沒回家了。以前媽媽幾乎每個月都有寄錢回家,可是近半年來,媽媽都沒寄錢回來。村里人開始有了風言風語,說是媽媽跟了別的男人,不要他和妹妹了。胡小寶不相信,他偷偷出了山,扒汽車,扒火車,輾轉到了媽媽打工的這座城市??墒且幌萝?,他就被淹沒在都市的人流中,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他聽老師說過,有一種GPS定位儀,可以確定人的位置。他想,有了這種東西,就可以找到媽媽了,而且以后無論媽媽到了什么地方,他都可以知道……
陳旭陽哭笑不得,沒錯,現在手機也有定位系統,但只有對方的手機卡開通這個服務,才可以隨時隨地知道對方的位置。少年連自己的媽媽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把手機拿來定位?更別說他媽媽到底有沒手機了。不過,這少年說的事卻讓他有了幾分久違的感動。他思索著該怎么跟他解釋,胡小寶卻誤會了,他掏出一大把皺巴巴的零錢說:“大哥,我有錢,這是我上山挖中藥攢的錢,攢了兩年,有四十八塊錢呢!GPS多少錢一個,我可以買。”
陳旭陽看著那一把浸透了汗漬的鈔票,不由得感慨不已:四十八塊,在這個鄉下少年眼里已經是一筆巨款,可是對于他來說,只不過是一天的零花錢罷了!
陳旭陽決定幫幫胡小寶,問他媽媽在哪里打工。胡小寶高興得蹦了起來,但很快他的眼神又黯淡了:“我只知道她在一個制衣廠工作,開縫紉機的,其他的就不知道了。”陳旭陽想了想說:“城西的工業區有很多制衣廠,我們到那里去問問吧。”
到城西工業區有直達的公交車,但陳旭陽不耐煩,他招了輛出租車,載著自己和胡小寶直奔工業區。工夫不負有心人,一趟下來,他們還真找到了小寶的媽媽劉國珍!在門衛一通廣播后,劉國珍跑到了工廠門口。這是一個黑瘦的中年婦女,她看了看胡小寶,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母子相見,必然有一番抱頭痛哭,陳旭陽最怕見人哭,自己也從來不哭,即使在外面打了架,別人找上門來,父親揍他他也不會掉一滴眼淚!所以他馬上轉過臉去,沒想到劉國珍只是說了聲:“你們先在這里等等,我先去把那點活兒干完,不然要扣工錢的!”就又轉身跑了回去。
陳旭陽的火“呼”一下就上來了:這哪兒像是個當娘的!竟忍心把自己的兒子扔在山溝里,兩年也不回去看看!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母親,那份關心真是無微不至,不過那份嘮叨也實在讓人受不了。這也是自己不愿在家呆的原因。
他一拉胡小寶說:“胡小寶,看來你村里人說的沒錯,你媽是不要你了。算了,我去買張車票,送你回去。”胡小寶的腿卻像釘在了地上,拽都拽不動,眼圈早已紅了。
直到下班的鈴聲響過,劉國珍才從廠里出來。她對陳旭陽表示了感謝,又責備了胡小寶一通,說他不應該私自跑出來,讓家里人擔心。陳旭陽聽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卻又不好說什么。劉國珍在胡小寶身上拍了幾下,又像是責打他,又像是為他拍去身上的塵土。胡小寶卻緊緊地拉住了他媽的手,好像一松手就會再次失去媽媽。劉國珍想了想說:“你們肚子餓了沒有,我請你們吃面吧。”
面端上來了。陳旭陽嘗了一下,覺得味道不好,扒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胡小寶卻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劉國珍愛憐地看著他,不停地把自己碗里的面挑給兒子??粗约菏O碌拇蟀胪朊?,陳旭陽不由得有些臉紅,不過他又想:沒啥,呆會兒我去付錢就行了!
胡小寶吃著面,突然間哭了起來,淚水撲哧撲哧掉在碗里。他嗚嗚咽咽地說:“媽,村里人都說你跟了別的人,不要我和妹妹了——”劉國珍一怔,漲紅了臉,說:“他們胡說!媽怎么不要你們了!”陳旭陽忍不住插嘴:“那你怎么兩年不回去看他們,怎么半年都不寄錢回去?”
劉國珍眼圈紅了:“我兩年不回去,是想多掙點錢,春節加班的工資比平時高很多。這半年里,廠里說貨款沒收齊,欠著我們的工資,我昨天才領到錢,正準備寄回去——”停了一會兒,她又說,“小寶,媽雖然兩年沒回去了,可媽知道你每天牽著妹妹的手去上學;每天六點二十分到嶺下的白龍潭,你們都要停下來洗洗腳,但你很聽話,從沒到潭里游過泳;每天中午的時候,你都只吃一個饅頭,省下來兩毛錢買作業本。還有去年冬天路上結冰,你在鎮口摔了一跤,膝蓋摔破了,妹妹哭了,你卻咬著牙說不痛……”
胡小寶瞪大了眼睛。陳旭陽也瞪大了眼睛:難道劉國珍用了GPS定位系統?不然她怎么會知道得這么清楚?
劉國珍摸了摸胡小寶的腦袋,笑著說:“你一定很奇怪為什么媽媽知道得那么多吧?其實,白龍潭旁邊的張爺爺,是媽媽的遠房舅舅;學校小店的王阿姨,是媽媽的小姐妹;鎮口的吳叔叔,是你爸爸生前的老朋友。咱們村里沒電話,但這三家都裝有電話,每次媽媽發工資,第一件事就是向這三家打電話問你和妹妹的情況。這三個地方聯系起來,媽就知道你們有沒有準時上學,每天都吃什么東西了……”
原來,這就是這個農村母親的GPS定位系統!
陳旭陽鼻子酸酸的,第一次,有了想哭的沖動。
從面館出來,劉國珍堅持自己付了錢,還不斷地感謝:“小陳,謝謝你!你陪了小寶一天,你父母該著急了,快回家吧。”
陳旭陽的臉紅了,其實,他已經逃學兩天沒有回家了。這兩天,爸媽一定急瘋了吧?以前他根本就不把爸媽當回事,可是現在——
陳旭陽把手伸進褲兜里,把手機開了機。之前,怕父母打電話找他,他一直關機。幾乎在開機的那一剎那,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陳旭陽掏出手機一看,果然是爸爸打來的!
“爸,你什么都別說了,我馬上就回家!”陳旭陽怕爸爸又在電話里嘮叨個不停。
“兒子,你現在在城西工業區吧?那里治安不好,你呆在原地別動,爸爸開車來接你。”
陳旭陽瞪大了眼睛:“爸,你怎么知道我的位置?”
爸爸這才意識到自己不小心說漏了嘴,忙賠著小心說:“兒子,你常不回家,爸爸不放心,給你的手機設置了GPS定位系統服務,只要你開機,我就能知道你在哪兒——”
爸爸后面還說了些什么,陳旭陽沒有聽清楚,要在往常,他早就大發雷霆了,甚至會把手機也摔了??墒墙裉?,他平靜地接受了這個“愛的定位”,只是輕輕地說:“爸,您別說了,我馬上就回來,以后再也不逃學亂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