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孝雙-民間故事
清末民初,在陜西西安要說起張睿岐,簡直是人人都豎大拇指,只要戲院的廣告出現了他的名字,肯定是場場滿座。張睿岐嗓音高亢嘹亮,動作干凈利落,扮相富貴大氣。他還有個絕活叫“凌空四旋”,就是三個側后翻接著一個后空翻,然后一只腳“噔”的一聲,穩穩地站在凳子上。
張睿岐也是歷經坎坷,四十出頭才開始大紅大紫,后經人介紹娶了著名的旦角李金鳳。李金鳳長得極其俊俏,眉目如畫,肌膚勝雪。在舞臺上妖冶嫵媚,攝人魂魄。無奈李金鳳父親是個大煙鬼,欠了一屁股債,名義上是張睿岐娶了她,實際上是他用五百塊大洋買了李金鳳。
張睿岐的戲堪稱一絕,老婆李金鳳的艷麗也可稱一絕,人贊他倆為“雙絕”。畢竟已是人過中年,張睿岐打算收徒。消息一傳出,許多人慕名把孩子送來。但幾個月下來,張睿岐也沒找到一個心目中的好徒弟,倒是礙于情面收了幾個。
這天,西安城天降大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一早,李金鳳來了雅興,出門賞雪,一開門發現門外站著一個雪人,半人高,晶瑩剔透,很是好看,于是好奇地用手去摸。她的手剛一碰雪人,雪人突然一下站了起來,李金鳳嚇了一大跳。雪人拍掉身上的雪后,一個十六七歲的小伙子冒了出來,雖然衣衫襤褸,但濃眉大眼,相貌堂堂。
李金鳳上下打量著小伙子,小伙子也兩眼骨碌碌地看著李金鳳,突然,他單膝跪地,低頭抱拳喊了聲:“師娘!”聽了這一聲喊,李金鳳立刻明白小伙子是來拜師學藝的,急忙扶起他來,問:“你就在這蹲了一夜?”小伙子點點頭。李金鳳喊來傭人,把小伙子領到廂房里給他換衣烤火,自己去找張睿岐。
張睿岐見了小伙子后大失所望,學戲練的是少年功夫,這小伙子年紀已經超過了十歲,錯過了學戲的最佳年齡,于是他給了小伙子十塊大洋,將他打發走了。
哪知,小伙子又在門口守了一夜,張睿岐無動于衷。就這樣一連過了幾天,小伙子天天蹲在門口。李金鳳被小伙子的韌勁打動了,力勸張睿岐收了他。張睿岐這才把小伙子叫進來,正式收他為徒。
小伙子名叫范書才,從小愛戲,家境也還湊合,無奈一場水災過后,家里只剩他一個,無依無靠,流落到此。
張睿岐收范書才為徒,僅僅是出于善心,給他口飯吃,從沒想過他會在學戲上有什么出息。可是這種想法很快就變了。自從范書才進了張家,三更天他就在天井里踢腿伸腰地練功,五更又開始吊嗓子練唱。張睿岐聽范書才的聲音,看范書才練功,知道他是這行難得的好料,年齡雖然大了些,但勤能補拙,一定能成才。從此,張睿岐悉心調教,范書才則更加刻苦。
六年后,張睿岐正式讓范書才登臺亮相。范書才一亮相,喝彩聲就不絕于耳,大家都說雖然范書才現在的火候嫩點,表現稍顯稚嫩,但論唱功、論武戲都不輸于師父,假以時日,必定會超過張睿岐。張睿岐聽到這些議論,臉色一天比一天凝重。
一日演出結束后,范書才洗漱完畢正準備睡覺,李金鳳推門進來了。她進門后把門一關,款款走到范書才面前。范書才急忙給師娘讓座,端茶倒水。李金鳳一邊喝茶,一邊笑吟吟地看著范書才說:“自從我第一次見到你,就知道你不是個平凡人。瞧瞧,這幾年出落得更是一表人才,哪像你師父,秋后的老茄子,一天蔫似一天了。”
范書才忙道:“師娘別這么說,師父的威嚴我哪里比得了。”李金鳳不屑地用鼻子“哼”了一聲:“別提他了。”接著又甜膩膩地說:“你看我老嗎?”范書才一聽這話,低著頭說:“師娘正值佳年,怎么會老呢?”
“那你還不好好看看我!”李金鳳半似撒嬌,半似命令。范書才如芒刺在背,轉身要走。李金鳳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范書才一甩胳膊,險些把李金鳳摔了個跟頭。范書才陰著臉冷冷地說:“請師娘自重!”李金鳳自討沒趣,咬著牙說:“姓范的,這是你自找的。”于是,她大喊一聲,撕爛自己的衣服。張睿岐和眾人聽到聲音都跑了過來。
李金鳳一看到張睿岐,撲到他的懷里,大聲哭喊:“老爺,你要給我做主呀!”張睿岐急問出了什么事,李金鳳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散戲后,他說讓我給他文案戲,可我一來,他盡說些不尷不尬的話,我不高興要走,他就對我動手動腳……”說著又嗚嗚地哭了。
張睿岐氣得臉都紫了,哪里還聽得進去范書才的分辯,吼道:“畜生!你個畜生!我把你當親兒子養,你竟做出這種不知羞恥的事來。來人,給我綁了,給我狠狠的打,往死里打!”眾徒弟和傭人一擁而上,把范書才吊在院中的樹上一頓好打。半夜里,幾個傭人又把半死不活的范書才扔到了外面的雪地里。
范書才在雪地里爬了很久,冰冷的雪使他清醒了不少。他爬起身來,看看張家的大門,眼淚不禁流了下來。西安是呆不下去了,有了這樣的惡名聲,哪個戲班還會要他呀,于是當天夜里他就踉踉蹌蹌地出了城。
范書才憋著一肚子委屈去了京城,在那里他遍訪名師,勤學苦練,學了不少本事。
兩年后,范書才帶著戲班又回到了西安。范書才給自己起了藝名“范于藍”,意思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他處處與師父作對,張睿岐音唱得高,他就高得上了天、入了云;張睿岐扮相富貴,他就用金銀裝飾戲服;張睿岐的“凌空四旋”是側后翻三周加一個后空翻然后站在凳子上,他就側后翻六周加兩個后空翻,然后站在桌子上。西安的戲迷像炸了鍋,范書才的演出也是場場爆滿。張睿岐不服氣,拿出看家本領,拼了老命地表演,但風頭完全被范書才蓋住了,觀眾連以前的三成都不到。
一天范書才演完戲,正在后臺休息,旁邊圍了一群人為他捶腿捶背,端茶倒水,整衣補妝。這時他見門口站著一個人,畏畏縮縮的,仔細一看正是師父張睿岐。他急忙屏退眾人,把師父請到茶桌旁,親自沏茶,恭敬地端給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