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星記-中國新傳說
要是沒那么兩下子,我怎敢選擇娛記這種職業?我又怎敢自詡為本城娛記第一人?不是吹牛,只要是被我盯上的明星,身上長幾處痦子這種料我都能爆得一清二楚。
聽說,百變魔術師洛洛要到我們這座城市演出。這是個魔術至上的年代,洛洛的粉絲簡直就是鋪天蓋地,尤其是女孩子。我就在博客上看到好幾個女孩直言不諱地說想跟洛洛一夜情——這都瘋了。娛樂版的報刊雜志,只要跟洛洛有關,就一定會走紅。
洛洛來演出,我要是不寫出一篇爆文來,還算什么娛記第一人?
洛洛的八卦,不必挖痦子、胎記這些小事。洛洛有個特點,他是個面具魔術師,據說他有近百張面具,無論是娛記還是粉絲,目前為止還沒有人看過他的真面目。現在,他送上門來了,我要是不把他的真面目爆出來,勢不為娛記!
我調動了所有的關系,終于打聽到了洛洛入住的賓館、日程安排,還有他乘坐的交通工具。
這位世界級的頂尖魔術師竟然喜歡坐火車,簡直是天方夜譚。
我的工作就從火車上做起。
洛洛乘坐的那趟火車沒什么特別的。根據明星們的經驗,我給自己買了豪華臥鋪,然后就頻頻假裝走錯門,到處打聽洛洛的消息,憑我做娛記的鷹隼一樣的眼睛,只要有洛洛的蛛絲馬跡,我就一定不會放過。
不得不說的是,魔術師隱藏得很好,盡管挖空心思,我還是沒發現洛洛。我像熱鍋上的螞蟻,哪有心思在臥鋪里享福啊?無聊至極,我索性到硬座車廂透透氣。
逛了一圈,仍然心亂如麻,看了一下表,還有二三個小時才能到達我們的城市。怎么辦呢?我見身旁有個空位,就一屁股坐下去,對面座上的一對中年夫妻似乎被嚇了一跳。
我從兜里掏出一副嶄新的撲克牌:打撲克吧,就這么干坐著,太難熬。坐在我身邊的小伙子熱烈回應,中年夫妻也躍躍欲試。
簡單溝通一下,發現撲克游戲的地域差異并不大,幾個回合下來,大家就有了游戲的默契。
旅途結束時,打撲克的幾個人差不多成了好朋友。正好,中年夫妻也在這座城市下車,向我打聽旅館的情況。
我拍著胸脯向他們打保票:百合旅館,雖然離城區遠了些,可是干凈又便宜。在我的熱情帶領下,兩個人入住百合旅館。而我,則直奔本市最高級的五星級賓館。
聽說我要爆料洛洛的真面目,前臺的服務小姐們大多給我開了綠燈,為此,我偷獵了許多入住者的信息。
經過排查,我的目光最后定格在708號房間:非常陌生的名字,曖昧的身份證明。一定是行蹤詭秘出入低調的洛洛!作為娛記我已經嗅到了洛洛的味道。
在服務小姐的幫助下,我潛入了這間總統套房。等著吧,像我這么敬業的人,我會整個晚上睜大明亮的眼睛,不但要讓我的讀者看到洛洛的真面目,運氣好的話,我或許還會搞到一張魔術師“赤條條來去無牽掛”的香薰沐浴圖。
我信心百倍地守在那里,從深夜到黎明,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可是盼星星盼月亮,連個人影也沒盼到!難道,給他訂好的房間,洛洛竟然沒有住進來?
大劇院里,洛洛仿佛從天而降,他穿著造型奇特的演出服,帶著一張面具從容表演他的節目:預言、穿透力、催眠、被控制的撲克牌……魔術師洛洛讓神話一一復活,在他那里,沒有實現不了的夢想。
臺下的觀眾如癡如醉,歡呼和喝彩像海潮洶涌,一浪高過一浪。我心里這個急呀,這世界上最難對付的明星看來就是魔術師了,因為人家會大變活人,一有演出,他就把自己變出來,演出一結束,他就把自己變沒了。
戲法靈不靈,全靠布來蒙。
我就不信,憑我這種死纏爛打的功夫,找不到藏著洛洛的那塊布。
演出總算結束了,我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混在其他娛記們之間把洛洛包圍起來。洛洛不回答我們的任何問題,他只讓魔術說話,此時他仍然戴著面具,面具上還加戴了墨鏡和口罩,披了一件上海灘似的長風衣,看起來很像黑社會的老大,恐怖又怪異。
那些傻娛記們還在做徒勞的采訪,洛洛已經上了一輛面包車,他沒有司機,沒有代言人。車子好像也是租來的,很普通。趁著工作人員把簡單的道具搬上車時,趁著其他的娛記們圍在車前吵吵鬧鬧,人群亂成一團時,我趁人不備,偷偷地鉆進了后備箱,藏在道具之間。
和預料中一樣,維持秩序的保安人員趕走了狗仔隊。我剛剛藏好,車子就啟動了,起初車速很慢,娛記和粉絲們還在做最后的圍堵,不久之后,車子開始加速。
車子繞來繞去行駛了很久,我疑心洛洛已經離開了我們的城市,蜷縮在后備箱中我幾乎麻木了,這時,車子終于停了下來。
洛洛下了車,直奔后備箱而來,早已做好了準備的我在后備箱打開的那一剎那按下了快門,顯然,洛洛嚇了一跳,我可不管那些,此時我已經連拍了不下五張洛洛的照片,只是不知道此時洛洛是不是戴著面具。
還有意外收獲呢——中年男人身邊迎出來一個女人,洛洛身邊的女人,這可是一味猛料!她滿臉的驚詫說明她的形象也被我收入了鏡頭。
我把照相機死死地抱在懷里,準備不惜任何代價保住這幾張來之不易的照片,不過等我看清這一對中年男女時,輪到我驚詫了:這兩個人正是我在火車上一起打撲克的朋友,這間百合旅館,還是我幫他們安排的。原來,這對普普通通的夫婦,竟然就是萬眾矚目的明星!
夫婦二人把我讓到了他們的房間,老朋友一樣端茶倒水很是殷勤,倒讓我不安起來。
東拉西扯聊了一會兒,進入正題。
洛洛遞給我一張泛黃的報紙,讓我看其中一則報道。
這是一張十多年前的報紙,報道的是著名男歌星蕭洛水的最后那場演唱會。那場演唱會是蕭洛水事業的頂峰,演出空前成功,演出結束后,瘋狂的粉絲們為了求得歌星的簽名發生了踩踏事件,一個年僅24歲的女孩在踩踏事件中喪生。
我當然記得,我娛記生涯第一篇走紅的文章,就是挖出了蕭洛水的女朋友,并把她的照片公諸于世。
洛洛的臉上卻充滿了滄桑。他說,他就是蕭洛水,那個踩踏致死的女孩,是他最初的愛人。
洛洛說,成了明星,就要把親情和愛情在幕后藏好,才能免受打擾。可惜,那時候年輕,沒有藏好的愛情被曝了光,不久就發生了踩踏事件,失控的粉絲們要了他心愛女孩的命。
那些悲哀的日子,想著天真多夢的女孩,蕭洛水才發現自己是多么自私——為了自己的明星夢,讓身邊的人失去了正常的生活。從此,歌星蕭洛水的名字和女孩一起煙消云散。
洛洛是當初女孩對他的昵稱,之所以選擇魔術師這個職業,是他想從此以后要努力實現別人的夢想,哪怕只是虛幻,而且,可以留在心愛的舞臺上。
只是,自此以后,洛洛放棄了所有的明星們的生活習慣,尤其是他找到了另外一份愛情之后,他更是努力呵護自己平凡寧靜的生活,在舞臺上戴著面具,就是為了在生活中保持一張真實的面孔。
把自己藏在幕后,身邊的親人才能擁有更廣闊的舞臺。
聽著洛洛來自天籟的聲音,看著這一對相偎相依安靜地生活著的夫妻,想著自己沾沾自喜爆料那個女孩的文章和圖片,以及死去的女孩,我幾乎無地自容。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當著夫婦倆的面,垂著頭,把那些照片一一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