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娘-世間感動
從出生的那天起,我就成了母親的仇人。
母親處處針對我。從來都沒有真正愛過我。我也知道母親為什么那么討厭我。因為是我的意外出世才導(dǎo)致她超計劃生育,父親被學(xué)校開除了:離開了講臺。從此成了農(nóng)民。我們家也由此跌入了苦難和無望的深淵——全家人每天都拼命勞作,但卻收人甚微。
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孩。上面有兩個哥哥。按理說像我這樣的都是“寶閨女”啊,父母們都恨不得捧在手心里,但母親從不。相反,她把對我的不公發(fā)揮到了極致。
從我記事起,每次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母親總是第一個想到先給大哥和二哥吃,然后才想到我。
記得有一次,家里殺了一只雞,而我最喜歡吃的就是雞腿。母親卻把兩只雞腿分別給了大哥和二哥。大哥偷偷地把雞腿讓到我的碗里,但母親硬是把我送到嘴邊的雞腿奪了下來,重新放回大哥的碗里,她大聲怒斥:“給她吃有什么用?以后還不是別人家的人!”
從小到大,我很少有機(jī)會能坐到桌子上吃飯,每次吃飯,都是母親隨意夾一點菜,把我打發(fā)到一邊去吃,而我的兩個哥哥從來都是端端正正地坐到桌子旁,任意挑他們想吃的菜。
每年過節(jié)和清明,父親都會帶上大哥二哥和同宗族的人一起去祭祖、燒紙,去的人很多,儀式盛大而熱鬧,每次我都特別想去,但母親從來不讓。
后來,大哥考上了名牌大學(xué),二哥第一年考上了一個大專,母親堅決讓他復(fù)讀一年,結(jié)果二哥也考取了一所很好的大學(xué)。輪到我,要不是父親的堅持,可能連上高中的機(jī)會都沒有。
第一年高考。我以4分之差沒有到本科線。我本想和二哥一樣。復(fù)讀一年,可是母親卻斬釘截鐵地說:“別復(fù)讀了。難道你想把我和你爸累死?”結(jié)果,我只上了一個專科。
畢業(yè)后我也想出去找工作,但母親再次出來干預(yù),她說,你必須回來!理由是,她和父親都老了,三個孩子如果都不在身邊,以后生病連一個送茶遞水的人都沒有。
我再次屈服了。但我發(fā)誓今生永遠(yuǎn)不再原諒母親。留在她的身邊。我只想不虧欠她,還了她養(yǎng)育我的債,還有就是為了可憐我那日漸蒼老的父親。
我在鄉(xiāng)政府里獲得了一份穩(wěn)定而舒適的工作,可我一點都不開心,我想,要不是母親,我肯定在大城市里展翅翱翔了,我由原先的不原諒母親變成了恨她。
母親手上有一個祖?zhèn)鞯慕鹗骤C。據(jù)說是唐宋年間的。大嫂第一次來的時候,母親尋思著該送什么樣的見面禮好。大哥悄悄把母親拉到一邊說,娘,你手上不是戴著一個好東西嗎?
母親的臉立即變了顏色,氣憤地說:“你和老二就別打這個主意了,手鐲留給你妹妹,她吃了20多年的虧。”
不知道為什么,當(dāng)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突然間就淚流滿面,要不是我親耳聽到,根本不相信那是從母親口中說出來的!
終究。我要結(jié)婚了。
結(jié)婚前的那段時間,母親忙得比誰都?xì)g喜,她為我操持著各種嫁妝:火紅的新棉被、漂亮的木質(zhì)梳妝臺、親手裁剪的出嫁服……
當(dāng)迎親隊點響第一掛鞭炮時,母親就開始哭,她的哭聲是那么肆無忌憚。剛開始,我以為她是在作假,做給別人看,虐待了我20多年,何苦現(xiàn)在要虛偽成這個樣子呢?我又想,也許是她覺得從今以后她再也不能主導(dǎo)我的選擇和命運了。所以才大聲哭。我一點都不難過,反而是覺得無比的快樂——逃離的快樂。不被掌控的快樂,自由的快樂!
終于離開她了,走出很遠(yuǎn),回頭。依然看見她站在門外,一個人盡情地哭著!我的心里有一絲絲的難過。
兩年后,母親得了重病。無法動彈。她只是一個勁地流淚。到了最后。眼睛就看不清東西了,身體也骨瘦如柴。
那段日子,我寸步不離地守在她的身邊,幫她翻身、擦背,我不忍心恨她了,她都那樣了。
母親在我不在她身邊的時候,悄悄地走了。當(dāng)?shù)弥赣H去世的消息,我呆在了那里,沒有流一滴淚。
整理母親遺物時,我們在枕頭下發(fā)現(xiàn)了母親的遺書,上面寫的是:“我的三個兒,娘今生沒有什么抱憾的,唯一不能原諒自己的是,沒有讓老三去上本科。到大城市工作。祖?zhèn)鞯慕鹗骤C和存折里的一萬塊錢傳老三。密碼是她的生日。老大,老二,你們是哥哥,今后要多幫妹妹……”
辦完母親的后事,我和父親呆在偌大的屋子里,心里一下子空了起來,沒有誰愿意再說話。最終還是父親打破了沉默,他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40年前,村子里有一個教書匠。他娶到了一個知書達(dá)理的女子做了妻子。他們有兩個可愛的男孩,生活甜蜜而美好。但天妒美滿,有一天,妻子在趕集回來的途中被一個外鄉(xiāng)男人……后來,妻子就生下了一個女嬰。她恨透了這個女嬰,要把她扔了,但丈夫留下了這個女嬰。決定把她養(yǎng)大成人……
“那個教書匠就是我!”說完這個故事,父親已經(jīng)泣不成聲。
原來,我就是那個女嬰!母親不愛我。是因為我的特殊身份——那持續(xù)了20多年的傷痛和糾纏!我的淚終于如大雨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