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落后”學習-人生
云浮是六祖故鄉,到廣州兩個小時車程。雖然離“中國制造”的大熔爐如此近,可是這里卻恍然不是“廣東”。晚上,走在大街上,發現滿街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人們伴著家人、帶著孩子出門散步。城市廣場上,一千多人聚在一起跳集體舞,場面可謂熱烈壯觀。一些地方,孩子們聚在一起玩耍,大人則三五成群地坐在旁邊閑聊。
即使城市邊緣位置的森林公園,到了晚上也儼然成了市民的活動中心。林間小道上布滿了爬山健身的人群,得時不時側身給人讓路,大家才能相安無事,據說每晚會有成千上萬的市民來此爬山。云浮市政府的人說,他們每天五點半下班后,大部分人會到這里爬一小時的山,領導也幾乎天天來此健身,職員們更如魚得水,不少人來的時候還帶上水壺,因為山上有三個泉眼,打了泉水晚上回家沏茶、煲湯……
真是難以想象,這也是“廣東人”的生活。云浮屬于“山區”。在廣東人語境里,山區不一定要海拔多高,而是經濟還沒發達起來的地區。但是,這里人戲稱自己“窮風流、餓快活”,果然是一語中的,頗有六祖古風。
突然想到《莊子》里的一則故事:子貢南游時,經過漢陰之地,看到一位老人正在菜園里澆水。老人抱著一個大水甕,從井里汲水澆地,費不少勁。于是,子貢走過去對老人說:“老人家,現在有一種機械,用它來澆地,一天可以澆一百畦呢,用不著費很大的力氣,您不想用它嗎?”澆水的老人抬起頭,看了看子貢說:“這個我聽說過,但我聽老師講,世上如果有取巧的機械,就一定會有取巧的事情;有取巧的事情,就一定會有取巧的思想。取巧之后,人會逐漸地喪失淳樸、安然的本性,心神不定,這不是能夠承載道的狀態,所以我羞于用你說的這種機械。”
這個讓一些人覺得匪夷所思、很有些保守迂腐的故事,卻可以借用孔子的話做出別致的解釋——“君子不器”。君子不器,孔子強調的是道德問題,但我們也可以望文生義地作另一番解釋:君子,絕不是機器的一部分,更不能把自己“機器化”——看著是人,內里卻是機器的本質。之所以這樣強調,是因為在現代生產方式里,每個人都被納入了生產鏈條,不管你是管理者還是被管理者,也不管你是從事物質生產還是文化生產,往往在被“機器化”。
而什么時候人是快樂的呢?是當他覺得活得真正像一個人,而不是成了機器的一部分或者自己事業附屬品的時候。其實“不器”的狀態,是精神最充實、最有競爭力、能夠主導自己命運的境界。有人提出異議:我們畢竟活在現代社會里,有很多不得不做的事情,哪能如此超然?確實如此,也正因為如此,我們才需要更強調那些“落后”的生存哲學。
因為工作越繁忙,越有更多不得不做的事情,人身上積累下來的疲勞、煩亂也就越多。一個有意思的現象是:人們在相對輕松的年代里,尚且非常強調修身的功夫;到了現代社會,人們普遍繁忙了,負擔重了,反而越來越不重視修身。須知,所謂修身不是離群索居、拒絕融入社會化大生產的環節中,而是一種主動加快身心新陳代謝的過程。人們輕松時,身心所積累的疲勞可以憑著人類的自然調節功能退去;而繁忙的時代,人的自然調節已經趕不上疲勞積累的速度了!
談到修身,想起一個問題:如果人們把一杯水從高處往下倒,會發生什么?這個過程里,會發現倒出的水,在下落的前一小部分時間里還是個整體,不出十幾米,會突然一下“解體”,變成無數碎珠,散落下去……
為什么談起這種現象?因為這是所有事物演變過程的一個縮影,哪怕是一個人做事情,即使之前躊躇滿志、計劃周密,也會像這一杯水一樣,不出十幾米就開始趨于“解體”,這是所有事物變化的一個基本規律。倒一杯熱水,熱量會無法阻止地向外散去,水也逐漸變涼。但是,既然水可以自然變涼,那么,人也可以主動給水加熱,維持甚至升高水溫。
讓靈魂趕上軀體的修身是個大命題,但實質性的操作思路卻不復雜——因為很多事情都是消散能量的,如果能量長期得不到補充,人的工作精力自然就枯竭了。于是,修身就是對混亂的清理和身心能量的補充。
這就是修身的必要所在。
越來越“先進”的同時,千萬不要忘記向“落后”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