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柚-情感
已經兩個月沒有回家了。母親幾次打來電話,千叮嚀萬囑咐,元旦一定要回家一趟,說是想孫女了。元旦一早,天朗氣清,陽光融融透進軒窗。起了床,想到年邁的父母,我們買了牛奶和桂圓,就帶著女兒琦琦往家趕。
到了家,母親正在堂屋剝著棉花。“琦琦回來啦!”門外嬉戲的小侄女叫起來。母親迎出了門來:“三子也回來了,都回來好。”母親努力挺直身子,摸了摸女兒的頭,“我家琦琦又長高了,成大姑娘了。”“奶奶,我想你。”女兒乖巧地鉆進母親的懷里。母親摟著琦琦欣慰地笑了,眼中盈滿慈愛的光。
坐在堂屋剝著棉花,母親變戲法似的拿出幾個黃澄澄的苦柚遞給我。現在早已是嚴冬,家中哪里還有柚子呢?母親看我遲遲不接柚子,鄭重其事地告訴我:“你不是說有高血脂嗎?聽人說這東西能降血脂,你老小要吃都沒給。”高血脂?我何時說過?隱約記得在去年學校組織體檢時,血脂指數好像高了些。醫生說多鍛煉鍛煉就成。我也把這當成一句笑談,沒有什么呀?我接過苦柚,上面有稻殼。原來母親怕苦柚被凍壞,用稻籮裝了厚厚的稻殼將苦柚埋在里面。捧著沉甸甸的苦柚,我的視線飛越了歲月的藩籬……
那是十多年前的一個嚴冬,女兒在搬水瓶時,水瓶砸下桌子,開水燙傷了我的手。自此之后,每到冬天,雙手凍得像發酵的饅頭,紅通通的,還裂開大口子往外冒血水。又痛又癢,讓人整夜整夜無法入睡。上了無數次的醫院,用了數不清的藥。有時當年治好了,第二年一到時候就發。母親看著我痛苦,她似乎也憔悴了許多:白發蒼蒼,皺紋深刻,身子佝僂。
一個寒假回家,母親突然高興起來,說是找到了一個偏方——吃苦柚,用苦柚皮煎水喝、泡,堅持一個月,可以徹底根治不復發。母親把“不復發”三個字咬得分外響亮,我不置可否地笑笑。還不是和以前一樣,空歡喜一場罷了。母親似乎并沒有注意我的不屑,陸續從街上買來幾十斤苦柚。每天,飯后她都會剝苦柚,熬柚皮。苦柚又苦又澀,柚皮汁更有一股難聞味。喝的時候,想要加點糖,母親卻說糖改藥性。也許母親怕我不喝,每次,都看著我喝完才放心地離開。
也許是確有療效,也許是母親的堅持感動了上蒼,新年之后凍瘡竟奇跡般好了,而且第二年再也沒有復發。母親說苦柚真好,特意從市場上買來兩棵苦柚苗栽在了院子里。此后每年,母親有時間總會留些給我們嘗嘗。
看著手中的柚子,望著日漸蒼老的母親,我的喉嚨似乎被什么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