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老去的雙親-情感
父親今年八十五歲了,原先很棒的身體已大不如前,身上的老年斑越來越多,滿是溝壑的臉上寫滿了滄桑。弟弟來電話,說父親的腰和腿痛得厲害,他接父親去看病趕上父親又拉肚子,不太能吃東西。娘在電話里說,你爹說,讓孩子們都回來吧。
一晚上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坐臥不安,夜里打了無數個電話,問父親的病情,知道父親正打點滴,睡著了,心里才好受了一點。第二天一早,我就和妻子趕往長途車站,終于趕到了縣醫(yī)院,進了父親的病房,我的腿有些哆嗦。當我抓著父親的手,輕輕地說“爹,我回來看您了”時,眼淚早已奪眶而出。父親突然睜開眼睛,開始眼神還有點茫然,當看到身邊的我和妻子時,竟像個委屈的孩子大哭起來,我摟著父親,父親摟著我,我們倆緊緊地摟在一起。后來父親說,我那次真怕見不到你們了,但是能撐得住勁,也不讓他們給你們打電話了。
做了一系列檢查后,醫(yī)生診斷,父親的第六腰椎壓迫神經,要么做手術,要么保守治療。輸了幾天液,父親的病情好了一些。我們決定帶父親到北京治療。在部隊的304醫(yī)院,一個專家看了父親拍的片子,說腰椎變形得很厲害,可以做手術,但病人歲數大了,做手術有一定的風險。我們思前想后只好接受保守治療。那些日子,我天天往熱水里撒上鹽和花椒,給父親泡腳,然后再給他涂藥。剛開始他只能站著吃飯,坐不下去,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慢慢能坐一會兒了,病情也得到了緩解。那段時間,妻子也是想盡方法改善飲食,給父親補充營養(yǎng)。
父親身材雖不高,但身體強壯,就連我當兵6年后回家,冬天的晚上抱著父親的雙腿睡覺時,還感覺到他的肌肉很結實。而如今,歲月無情,當我?guī)透赣H洗澡,為他脫去衣服時,才發(fā)現(xiàn)原本強壯的父親已經在歲月中干枯成了一個瘦弱的小老頭兒。我懷著虔誠的心情,從頭到腳,從手指縫到腳趾縫,都給父親細細地擦過。父親笑著說,從來沒洗過這么干凈的澡。父親和母親年紀越來越大,身體大不如前,有那么一天,他們會突然走掉……想到這,我的鼻子就酸酸的,眼淚合著洗澡水一起流下。
父親的病情得到了好轉,他執(zhí)意要回老家,送父親上長途車后,我惆悵地回到家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望著父親睡過的床鋪、坐過的椅子,我輕輕地撫摸著,上面似乎還留存著他的體溫;煙灰缸里,父親抽過的幾個煙頭,似乎還閃動著火星,屋子里到處彌漫著他的氣息。
我想,這也許是他們最后一次來兒子的家了。他們在這兒的日子里,吃過晚飯后,我有時坐在客廳里和他們聊會兒天,父親總是勸我,早點睡覺去吧,明天還要上班。由于父親的聽力下降,和他說話,聲音要提高許多。母親說,他在老家也這樣,你說東,他說西,弄得你哭笑不得。
母親雖然比父親小幾歲,也是八十歲的人了。她的腰彎得厲害,幾乎成了一張弓。母親生大姐時落下了坐骨神經痛,總是站不穩(wěn)的樣子。一天晚上,她從廁所出來,一下子摔在了地上,頭磕在木沙發(fā)的扶手上。那一刻,把全家人都嚇壞了。我忙跑過去,抱起母親,問,娘,你怎么了,是頭暈嗎?我看頭磕破了沒有。娘只是笑笑說,沒事,你不必擔心。十多年前,家里也發(fā)生過這樣的事情。那天晚上,母親起夜時,摔在了地上,頭磕了一個大窟窿,血流一地。若不是當時弟弟在家,打電話叫來了120,送母親到75里外的縣醫(yī)院去縫針,恐怕我們會悔恨一輩子。
兩個年邁的老人,回到他們生活了一輩子的小山村自己生活,自己做飯、洗碗洗鍋,澆水種菜。白天還好,到街上轉轉,和村里的老人們聊聊天;到了晚上,偌大的一個院子里,只有兩個老人獨守著。有一次,娘曾笑著對我說,一年四季,村口的路邊就沒斷過人,只是農忙時人少些。大部分是上了年紀的人,他們說這兒是等死隊,頭一天還到這兒來報道,第二天就被送去火化了。那樣的日子里,老人們就一起感嘆,你看看,人死多容易,頭一天還好好的,說走就走了。
我聽著娘的述說,倍感心酸,時間留給我報答他們的時日不多了,我多么希望我的父母能夠長長久久地留在我的身邊,聽他們嘮叨,聽他們閑言碎語,而這一切會在未來的某一天變成一種無可企及的奢望。
爹、娘,你們要好好活著,使勁地活著。請你們給兒子機會,讓兒子把過去對你們沒盡到的孝全補上。
如有來生,我還給你們做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