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簾卷起,只為等你-文苑
見過的最美麗的珠簾,是小時候外祖母家門楣上掛的珠簾:每一顆珠子都是一種植物的籽實,質地堅硬的圓形空心珠粒,深咖色帶些許白點,又或者是黑灰色,泛著一種天然的光澤,晶瑩剔透,看上去很漂亮。有愛美的女孩子用這種草珠子穿成手鏈戴在腕間,走路時,手臂擺來擺去,帶著一種天然的風情。
燈下閑翻古籍,見李白有一首《怨情》:“美人卷珠簾,深坐蹙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
寥寥數筆,寫盡了一個女子的幽怨情態。慢慢卷起珠簾,然后是一個人枯坐,深長久遠地等待。等而不得,先是愁眉不展,然后是淚濕香腮。先是愁,后是怨,然后淚下,最后是心中堆恨。恨誰?不知道,必是與她相關的人吧!不相干的人,恨有何意?不見怨語,但見恨意,整首詩,短短二十來字,字字傳神,層層推進,深淺有序,不由得讓人感嘆,當真是妙筆生花。
卷珠簾,故事藏在珠簾里,總會帶給人無限的遐想和期許。想那簾內之人,燃一爐沉香,玉手如蔥,輕挑慢捻,古琴悠悠,聲聲入耳。珠簾漫卷,簾動處,杏花天,幾分索然,幾分離愁。那個故事,不用我說,多半是悲歡離合人間事。
歐陽修在《玉樓春》中寫道:“紅樓昨夜相將飲。月近珠簾花近枕。銀缸照客酒方酣,玉漏催人街已禁。”
好一個“月近珠簾花近枕”,月影輕移,花影婆娑,晚風輕拂,月光透過珠簾灑在飲酒之人的身上,時間向晚,城門已關,該睡的人都睡了,一片安靜恬美。千年的月光依舊清涼如水,花香迷離,踏遍萬水千山,穿越珠簾,在夢中與你相遇。
才女李清照也曾寫過纏綿悱惻的《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一夜酣睡,宿醉未消,喝了多少酒且不說,只是一味地追問,那花兒開得怎樣了?問誰?當然是卷簾人。卷簾人是誰?大多說法是侍女,小部分人認為是作者新婚的夫婿。且不管這個人是誰,這簾櫳在唐宋時期,不管是達官貴人,還是平民百姓,好像家家戶戶的門窗上都掛著這東西,要不然,怎么會出現在眾多的詩詞歌賦之中?
唐宋時期的人,對簾櫳比較講究一些,唯美、精致、考究,入得詩詞也入得丹青,詩情畫意。現代人也用珠簾,有貝殼的,有仿珍珠的,有琉璃的,有人造水晶的,花樣繁多,令人眼花繚亂,只是情懷不復當年。
外祖母的珠簾一直在我的記憶中蕩來蕩去,那是記憶中一抹揮之不去的鄉村生活,安寧,恬美,與世無爭。外祖母梳著烏光油亮的鬢發,小腳碎步,常常輕挑簾櫳,在屋里探出半個身子,向正在梨樹下嬉戲的我們呼喊。她的聲音很好聽,婉轉悠揚,帶著水音,能夠穿透時光,在耳畔回響。
腳步漸去漸遠,那些過去的時光,只能留在夢里,只能留在心中。
無數次午夜夢回,依稀見得年少的我,穿著白衫,睡在老屋的涼床上,草珠子的簾櫳輕輕隨風擺動,外祖母拿了一把芭蕉扇,坐在旁邊,輕輕地為我驅趕蚊蟲……
“珠簾不動微風暖”,回望時光的長河,仿佛一道珠簾隔在中間,影影綽綽,煙塵四起。即便珠簾不動,即便微風熏暖,我也不大能看清來時的路。
珠簾卷起,只為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