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已停機-情感
陳致來北京之前,便斷掉了所有后路。他辭掉了工作,賣掉了莞爾花了幾個月才裝修好的房子,力勸莞爾隨他一起到北京。莞爾是個戀舊的女子,她為房子找買主的唯一要求,便是一定要保留自己的裝修,每一幅畫,每一個細節(jié),都不能改變。她希望假如某一天,自己再回來,除去在時光里褪掉的顏色,它們依然是完好無損地在那里等待著她。
陳致小心翼翼地解釋過許多次,他告訴莞爾,一定會在北京給她一個更好的房子,她可以將這些無法帶走的夢,全部復制到那里。對于這樣的暢想,莞爾只是淺淡地笑笑。只有一次,陳致在背后環(huán)擁住她,說:“相信我,不管到了哪里,遇到怎樣的景致,我的心,永遠為你守候。”莞爾這才轉過身來,抱住陳致,說:“我相信的。”
陳致很快便在一家公司,找到一份做進出口貿易的工作。而莞爾,幾經輾轉,直到一個月后才在離陳致很遠的地方找到了一份工作。得到消息的那天,陳致興致勃勃地做了幾樣莞爾愛吃的小菜,又打開一瓶紅酒,給莞爾慶祝。他還沒有來得及將心中的喜悅表達出來,對面的莞爾,便哭了。陳致的手機,恰在此時響起,慌亂中,一旁的紅酒,被打翻在地。電話是上司打來的,關于文件中一個詞語的翻譯錯誤,盡管并無大礙,但上司卻大發(fā)脾氣。陳致忐忑不安地聽著,一直賠笑到上司掛斷了電話,才煩亂不安地拿出一根煙來,將小小的走廊,抽得煙霧繚繞。他的心已被工作淤積得滿滿的,似乎忘記了身后對著一地紅酒,默默流淚的莞爾。
陳致已經習慣了莞爾一周回來一次的生活,沒有她在的時候,他偶爾也會覺得寂寞,但更多的時候,則是被工作壓迫著,連每日睡前必需的電話,也常常忘了給莞爾打。公司里新來了一個西班牙同事,他私下得知這個同事很快會回國發(fā)展,若是能夠抓住這個人力與信息資源皆豐富的潛在客戶,與之建立長期國外聯(lián)系,那么,或許不久后的一天,陳致也能夠在公司里獨當一面。這樣美好的夢,刺激著陳致將所有的業(yè)余時間,都用在與西班牙同事建立友好關系上。
陳致的公司,離租住的房子,有一小時的車程。而莞爾到他這里,則需要換乘兩次公交,一次地鐵,算起來,大約要花3小時。在以前,大約是相當于到省城的距離了。陳致從沒聽莞爾抱怨過,他以為她像自己一樣習慣了這樣的生活。陳致看得見的,是莞爾每個周末回來,為他做飯時的悄無聲息,是看到他伏案工作,給他沖上一杯菊花茶的溫柔。這樣的莞爾,是陳致往日熟悉的那個,他相信她走在北京,有與他一樣的欣喜和激昂。盡管,他們現(xiàn)在住在簡陋的租房里,但是,女人想要的房子車子票子和孩子,每一樣,陳致想,在未來的某一天,自己都會帶給莞爾。
可是,陳致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心,在看不見的角落里,無聲無息地,發(fā)生了變化。
陳致與西班牙的同事,很快成為合作伙伴。兩個人借助國外及時的資訊,順利做成了幾單生意。同事的簽證,很快到了期,而陳致,也十拿九穩(wěn)地搞定了這個國外大客戶,只等再做幾次大的生意,就可能憑借出色的業(yè)績,提升到主管位置;假若到時老總實在不重視自己,另起爐灶,陳致都是自信的。
但這樣的夢想,沒有多久,就破滅了。部門經理嫉妒,老總懷疑,西班牙同事歸國后便棄掉本行,沒了音訊。一切,都在陳致夢想的反方向上,一路頹敗下去。到最后,陳致終于明白,辭職,已經是唯一可走的路。
這次,是陳致失了業(yè)。失業(yè)的那天,莞爾陪陳致出去吃了飯,回來時路過一家打折的戲院,莞爾說:“不貴,去看看吧。”陳致心里煩,忘了這是莞爾從小便割舍不掉的愛好,隨口便說:“哪有這閑心,回家吧,等我找一份更好的工作,再來陪你。”莞爾當即扭頭,進了戲院。陳致在外面等了片刻,不見莞爾出來,想起了無著落的工作,轉身向站牌走去。陳致回到家,正深陷在網上信息的海洋里,拔不出來,莞爾的短信,便來了:你在北京,已成了陀螺,停不下來了……
那晚莞爾沒有回來,陳致以為她只是鬧一鬧情緒,很快就會回復如初,但是,一個星期后,當陳致拿著厚厚的一摞應聘材料,在擁擠的人才市場里,剛剛費力地擠到一家外企的招聘臺前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陳致毫不猶豫地掛斷,且調成震動。陳致堅持著將應聘進行完,才擠出人群,長長舒了口氣,拿出手機。
通話記錄里,顯示莞爾已打了十幾次的電話。陳致?lián)芑厝ィ徛曧懥嗽S久,都沒有動靜。陳致?lián)臅姓衅鸽娫挻蜻^來,便在撥了兩次都無人接聽后,掛斷了。
陳致果然接到了那家外企的聘用電話。他興奮極了,想和莞爾一起慶祝。電話打過去,依然無人接聽。陳致試著發(fā)了條短信過去,說,莞爾,周末過來吧。
陳致等到心里起了焦慮,方才有短信響起。打開,上面寫著:我的人,我的心,我們的愛情,都已離開北京,一切,都回不去了……
陳致發(fā)瘋似的打電話給莞爾,但那邊一次次地掛斷。
莞爾那么愛他,怎會如此輕易地,就將他放棄?
這樣的疑問,陳致在晚上失眠的時候,問了自己許多次,每一次,都用力地拿對愛情遠比他堅持的昔日的莞爾,說服自己。直到有一天,陳致再打莞爾的手機,那邊冷冰冰的一句:您所撥打的號碼已停機。
到那一刻,陳致才終于明白,是他自己,用無休止的怠慢和冷漠,掏空了這段愛情,讓那葳蕤的一叢,在北京的寂寞喧囂里,凋零、枯萎,最后,像那維系他們過往與現(xiàn)在的手機,啪地停了機,再也無法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