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最后-情感
大三那年我和現代文學教授的女兒好上了。本來挺順利的,可有一天她告訴我說我們不能再好下去了。因為她爸爸已發誓想給她找一個能夠繼承他學術成果的小伙子,可我只喜歡足球和閑逛,就是將來領進家門,教授那里也通不過。
老頭子脾氣很犟,當年連“四人幫”都沒拗過他。她補充道。
我傻站在甬路上。她什么時候離開的我都沒注意。這事對我打擊太大。
我清醒之后是憤怒。我發誓當面質問一下這老頭子:那些學術成果能值幾個臭錢,又要拉上他女婿浪費寶貴青春……
那天下午恰好有現代文學講座,恰好是那老頭子主講。我挑個角落坐好,因為情緒不佳并且過于激動,我誰也沒理,單等講座一結束就在走廊里截住他。
聽講的人像碟子里的茴香豆歷歷可數。
講的是陳獨秀胡適們。講得眉飛色舞,好像在描述一場球賽中最精彩的一個射門。
講座進行10分鐘時呼地走了四分之一,像經過密謀一樣。我一算時間,多半是搶開水去了,正是水房供開水的時間。這場面挺動人。我打了個響指兒。可我們的現代文學教授居然像個視力不佳的將軍,眼看自己手下都當了逃兵他還揮著戰刀指揮進攻。他繼續他的講座,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還不時給下面提幾個問題。當然響應比較冷淡,多半是自問自答自斟自飲了。而我們可愛的現代文學教授居然表現得也很愉快,還即興搞了幾個不太賣笑的幽默。講座進行到半小時,整個階梯教室已經相當冷清了。是一場球賽在跟現代文學的大師們爭“市場”。不過我個人的看法是欣賞一下老教授的尷尬也不比看球賽差,就坐著沒動。我一定等到講座結束然后像記者一樣問問他今天感想如何。
我瞇眼睛掃了一下整個教室,一共還有12個信徒在捧場。
……
離講座結束還有10分鐘時教授停下不講了。因為又有兩個人離開了教室。這時教授異常激動。他從講臺上下來,直向我走來了。我有點手足無措。
我正準備“采訪”一下他時我的手已經被他握住了。
“你是今天唯一聽到最后的學生。”教授扶了扶鏡架,他的手在顫抖。我張望一下教室。原來偌大的教室只剩下我和教授了。
“現在離講座結束還有幾分鐘,我必須講完。你要記住,文學的價值并不在于它多么熱鬧,而是在于只要人類一天不滅亡,就總要有人追隨它。你就是其中一個,我也是一個!”教授又開始講課,直到結束。然后他挺了挺胸膛對整個空蕩蕩的教室說:“結束!”
那天,我的靈魂被一種堅硬的東西擊打了一下,以致于那一夜我都沒睡好。第二天早上我又遇見教授女兒了,她說他爸爸已經為她物色好人選了,一樁悲慘的包辦婚姻就要降臨到她頭上了。
一年后我畢業,順利娶了教授女兒做妻子,不久還鬼使神差考上了研究生,而且研究現代文學,導師就是我的岳父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