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的出息-中篇故事

還是那幾個不出息的兒子，還是那個吊兒郎當的樣，但王明堂離開醫院的時候，臉上的笑一定是要多甜，有多甜。
　　
　　一入院
　　
　　王明堂是被小兒子氣暈的。
　　
　　王明堂妻子死得早，他一個人辛辛苦苦把三個兒子拉扯成人，如今老大老二已經先后結婚成家，只剩下老三有寶還讓他操心費神。有寶這小子從小就調皮搗蛋，長大了也時不時地惹是生非，今年都二十八了，成天吊兒郎當，連個正經工作都沒有，更別說結婚成家了。這不，這一次，老三又跟人家干起架來，王明堂又氣又急，突然一陣天旋地轉，就摔倒在地，人事不省。醒來后，王明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里，他的三個兒子有財、有權、有寶守候在他身旁，個個神色惶恐，滿臉擔憂。
　　
　　看到兒子們的表情，王明堂訓斥道：“我又沒死，你們干嗎都哭喪著臉？”
　　
　　有財眼里含著淚，埋怨說：“爸，你身體不舒服，咋不早說呢？這次要不是你暈過去，這病可就耽誤了。”
　　
　　王明堂隱隱覺得有些不妙：“什么病？”
　　
　　有財難過地說：“爸，你的腎有點毛病。醫生說……是尿毒癥。”
　　
　　“尿毒癥？”頓時，王明堂傻了眼，跟掉進了冰窖里似的，渾身上下一片冰涼。最近，他明顯覺得身體狀況一天比一天差，也想到醫院查一查，可醫院是隨便進的嗎？要是查出得了什么大病，花起錢來那可是個無底洞。因此，他就抱著僥幸心理，以為只是血壓高之類。沒想到，還真是得了大病。
　　
　　王明堂當然知道尿毒癥是要人命的病，不過，他活到現在，經歷了不少坎坷，深知一個道理，那就是：人的命，天注定。他從病床上爬起來，對老大說：“有財，咱不治了，你去辦一下手續，出院吧。”
　　
　　三個兒子面面相覷。有財語氣輕松地說：“爸，你也別想得太嚴重，醫生說了，換個腎就沒事了。人的身體就像部機器，時間長了零件免不了就會磨損，維修一下，換個零件，就能照常運轉。你就安心住下，等醫生給你維修就是了。”有財是棉紡廠的維修工，三句話不離本行，說到這里，他看了旁邊的一個醫生一眼，笑著說，“說起來，醫生的活兒跟我的一樣，也是維修工。”
　　
　　大家一聽，都笑了。王明堂心中苦笑，心說：你能跟醫生比嗎？人家當醫生多有出息呀。他說：“買零件不是得要錢嗎？我聽說，換腎得花很多……”
　　
　　有財打斷他的話：“爸，錢的事你不要擔心。養兒千日，用兒一時，你不是還有我們三個嗎？”
　　
　　老二老三也說：“就是，爸，你就安心住院吧。住院押金我們已經湊齊了。”
　　
　　王明堂想了想，轉頭問醫生：“醫生，得等多長時間呀？我聽說有人等了一兩年都等不到可換的腎。”
　　
　　醫生說：“那倒不一定。現在我們醫院雖然還有幾個排隊等待換腎的患者，但你的血型跟他們的不一樣，所以只要有適合你這個血型的腎，第一個就可以給你換。”
　　
　　王明堂聽了這話，心里就涌起了希望。他也知道兒子們是不會讓自己出院的，于是，就在醫院里住了下來。
　　
　　二病友
　　
　　王明堂在醫院一住就是一個多月。
　　
　　這期間，跟王明堂同住306病房的，是老劉，他也是尿毒癥患者。
　　
　　老劉比王明堂入院晚三天，剛入院時住的是最高級的單間病房。老劉喜歡熱鬧，那天，他到王明堂的病房串門，見空了一張床，立馬回去張羅著換病房，從單間搬了過來。兩人一起住了一周，王明堂也沒見過老劉的兒女來看他。聽他說過有一兒一女，就好奇地問：“老劉，你的孩子咋不來看望你呀？”
　　
　　老劉滿腹怨氣地說：“他們忙得很，沒時間來看我。”
　　
　　王明堂好奇地問：“他們都做什么工作？”
　　
　　老劉說：“我女兒在一家企業當主管。兒子自己做生意，開了幾家酒店。”
　　
　　王明堂一聽，羨慕不已：老劉，你的這對孩子真有出息啊！我這幾個兒子，當中要是有一個能像你的孩子那樣，我這輩子可就知足了。”
　　
　　老劉卻說：“啥有出息，他們忙得連親生老子都顧不得了。老王，說實話，我倒是羨慕你，看你三個兒子，不管多忙，每天都會抽空過來看望你，多孝順啊。”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
　　
　　有一天，護士給王明堂送來一張催款通知單，說：“上一次交的是住院押金，手術押金卻一直沒有交上來，如果不交，即使有了可換的腎，也不能給你做手術。”
　　
　　王明堂心中一沉，問：“那到底還需要多少錢？”
　　
　　護士說：“手術費加上后期治療，怎么也得十幾萬。”
　　
　　護士走后，王明堂暗罵自己老糊涂了，雖然三個兒子每次來都說錢不是問題，可自己早該想到，憑他們那點本事，不偷不搶，到哪里去湊這十幾萬？他心中合計，這院住起來還不知什么時候才是個頭，有多少錢也填不滿這個無底洞啊。自己這么大歲數了，病即使治好了，也沒有幾年活頭了，可不能讓兒子們為難。
　　
　　王明堂立馬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出院回家。老劉問明原因后，勸道：“老王，你可要想清楚，咱這病不治的話，可是死路一條。”
　　
　　王明堂苦笑道：“死就死吧，這病，我們窮人得不起啊！”
　　
　　老劉還想再勸，忽然間想起一件事來，他猶豫了一下，沒有再勸。
　　
　　王明堂收拾好東西，就去找醫生，要求出院。醫生當然不同意，王明堂就提著行李徑直走了。醫生只好打電話通知王有財，讓他速來醫院辦理手續。
　　
　　王有財聽醫生說完情況后，急了，因為父親如果此時出院，那就會在醫院的等待腎移植的患者名單上除名，將來一旦有了可供移植的腎，也只能排在別人的后面了。他忙對醫生說：“我們不出院，我馬上就把病人送回去。還有，手術押金我們會馬上交齊。”
　　
　　王明堂走后，同病房的老劉松了一口氣。在他住院的時候，他已經打聽清楚，自己的血型跟王明堂相同，其他身體指標也相似，所以將來要移植的話，自己只能排在他后面，當二號選手。要知道，腎源緊缺，錯過了一個，下一個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時候，一旦錯過，就可能錯過了生存的機會。所以，想到這一點后，他剛才沒有再勸王名堂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