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潛伏-中篇故事
一、怡紅樓里落敵手
1936年的冬天,寒風(fēng)呼嘯。蘄州城的傍晚,行人縮著脖子,步履匆忙,兩旁的店鋪相繼關(guān)上了大門,亮出打烊招牌。剛剛還人叫馬嘯的蘄州城,轉(zhuǎn)眼間,就死一般寂靜下來。
這時,從蘄州東城門那邊,走過來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他轉(zhuǎn)了幾個彎,穿過蘄州“一品軒”茶樓,就鉆進旁邊一家不起眼的鐵匠鋪里。
年輕人一進來,早候在里面的老胡馬上站起身,上前沒好氣地沖著年輕人道:“小周同志,你……你怎么才來?”
年輕人叫周家旺。他摸了一把頭上的汗?jié)n,見屋里還坐著光頭王慶、絡(luò)腮胡子李五等幾個人,想解釋什么,老胡搖著手說:“算了算了,你別解釋了,我們開會。”
周家旺答應(yīng)著坐下來,還是忍不住小聲地問道:“是不是日本人要向蘄州城開火了?”
“日本人倒沒什么大動作,國民黨特務(wù)行動了!”老胡看了大家一眼說。
作為蘄浠兩縣中共地下聯(lián)絡(luò)站負責(zé)人的老胡:幾天前,接到武漢方面的通知:自從上年中共向國民黨政府發(fā)出《停戰(zhàn)議和一致抗日》通電后,國民黨政府并沒有作出積極響應(yīng),而是變本加厲地破壞中共地方機構(gòu),暗殺中共地下黨員。就在昨天晚上,老胡意外地接到“蟹子”的情報:潛伏在鄂東邊境的國民黨特務(wù)站長劉二麻子,已經(jīng)抵達了蘄浠兩縣境內(nèi),目光第一個就盯上了中共蘄浠地下黨組織,并在蘄州城里放出話來:十天之內(nèi),要活捉余乃丹。
余乃丹是中共蘄浠兩縣的地下黨組織書記。老胡得知這個情報后,第一時間就趕到與余乃丹接頭的地點。這天,正好是他與余乃丹接頭的日子,他等了半天不見人來,怕出意外,就留下情報走了。今天早上,他不放心又悄悄去了他們接頭的地點,他昨天留下的情報,竟然原封不動還在!老胡一著急,就冒險去了余乃丹家里。從他家人那里得知,余乃丹已經(jīng)三天沒回家了,老胡也不敢細問。召開這個緊急會議,就是希望大家盡快和余乃丹取得聯(lián)系。
聽了老胡的話,周家旺第一個就著急起來:“這如何是好?我表哥不會出意外了吧?”余乃丹和周家旺是姨老表。周家旺加入黨地下組織,余乃丹便是他的引路人。
老胡很不高興地看了一眼周家旺,說:“我再次提醒你,在組織面前,少提個人關(guān)系!”周家旺識趣地低下了頭,老胡這才說:“我今天臨時召開這個會,就是要大家務(wù)必在三天內(nèi)找到余書記,并把這個消息盡早告訴他,讓他迅速轉(zhuǎn)移到安全地方。”說完,老胡就宣布散會,為了不引起外人注意,他讓大家分頭出去,有了消息,及時來到這里。這個鐵匠鋪,是老胡在蘄州城的地下聯(lián)絡(luò)站。
周家旺準(zhǔn)備起身時,老胡讓他留了下來。等大家都走了,老胡拿過墻壁上一頂黑色禮帽,對周家旺說:“走,我倆再去余書記家看看。”
周家旺和老胡從鐵匠鋪出來,天已經(jīng)黑下來了,他們再次來到余乃丹家里,一問,余乃丹還是沒回!
老胡不敢久留,帶著周家旺迅速離開了。走到一個僻靜的地方,老胡突然站住腳,猛地回過頭,盯著周家旺說:“你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我問什么,你一定要說什么。知道嗎?”說心里話,老胡是一點也不喜歡這個沒主見、又怕事的年輕人。
周家旺聽話地看著老胡的眼睛:“你問吧。”
“你經(jīng)常住在你表哥家里,是嗎?”老胡問。
周家旺點了點頭:“是。”
“除了家里,那他還常去什么地方睡覺?”老胡一句比一句逼得更緊。
周家旺望了老胡一眼,老胡盯著他又說:“我代表組織在問你,你要老實說明情況。”
周家旺點了點頭,便結(jié)結(jié)巴巴地告訴老胡,這些年,余乃丹加入共產(chǎn)黨后,很多壞毛病確實都改了,唯獨就是喜歡逛窯子。去年,在蘄州城的怡紅樓來了一個叫小雙的姑娘,他一下子就喜歡上了,一年多來,他們一直有交往。周家旺話一落下,老胡就拍著大腿罵起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余乃丹原是蘄黃四十八寨之一——牛背寨的龍頭大爺,因會一身武功,在蘄黃一帶是聲名顯赫。后來洪幫解散后,余乃丹憑借過去舊勢力,又創(chuàng)立浠水洪幫。一次與老胡邂逅,老胡看中他一身豪氣,嫉惡如仇,又有一定地方勢力,就吸收他加入組織成了黨員。幾年下來,在他的影響下,我黨在蘄浠一帶得到迅速發(fā)展,經(jīng)過上級黨組織同意,前年,他擔(dān)任了蘄浠兩縣地下黨組書記。這時,老胡看了一眼周家旺,就心急火燎地說:“走,快去怡紅樓看看。”
他們剛剛到達怡紅樓樓下,突然看到幾個國民黨便衣押著余乃丹,正從怡紅樓大門里出來。老胡一把拉過周家旺,閃身躲到一個屋角下面,眼睜睜地看著國民黨便衣押著余乃丹坐進他們停在路邊的一輛汽車里,絕塵而去……
二、嚴刑拷打不低頭
過了好半天,老胡才如夢初醒。他見怡紅樓的樓下再沒有可疑人在活動,便拉著周家旺,迅速離開了。
跑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老胡喘著粗氣,對著周家旺就毫不客氣地說:“你都看到了,就是因為你愛面子,遲遲不肯說出真相,就被敵人搶先了!現(xiàn)在,我們趕緊分頭行動。你馬上去通知王慶和李五他們,讓他們不要再去打聽余書記下落,這幾天要停止一切活動,包括我們接頭的地點,千萬不能再去了。我去和‘蟹子’聯(lián)系一下,看他有什么好辦法營救余書記。”
周家旺一邊點著頭,一邊擔(dān)心地問:“這個‘蟹子’是誰?他……他能幫上忙嗎?”
“這個你就不用問了。”老胡向四周看了看,又把周家旺拉到跟前,鄭重地對他說,“對了,你晚上再去你表哥家一趟,看有沒有什么新的情況。”
經(jīng)過一個多星期的打聽,老胡終于接到“蟹子”留給他的情報,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這天,他與周家旺聯(lián)系見面后,就問周家旺去沒去過余乃丹家里,打聽到什么新的情況沒有,周家旺說:“表嫂知道表哥被抓去了,在家里哭得死去活來,還跑到了怡紅樓去找了小雙姑娘,狠狠扇了人家兩個耳光!”
“她跑到怡紅樓去了?”老胡問,“那你知不知道余乃丹同志是怎么抓去的?”
周家旺說:“我問了。”據(jù)小雙說,余乃丹在她那里是住了三天,就在昨天傍晚,他讓小雙去打盆水來洗臉,小雙剛到樓下,就聽到門外傳來一聲槍響,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帶著槍就沖進了怡紅樓,把她抓了上去,問她知不知道余乃丹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小雙房間,已經(jīng)被他們上下都翻了個遍,就是沒找到余乃丹。小雙也不知道余乃丹躲哪去了,他們把她打了兩個耳光后,正要灰溜溜地下樓。可偏在這時,有個人的鞋帶散了,勾下頭去系鞋帶時,意外地看到小雙床底下,露出了白襯衣的衣角。
余乃丹從小習(xí)武,有一身好功夫。小雙的床正好是老架子床,他聽到樓下的動靜后,情知不妙,就鉆到床底下,用雙手雙腳撐住床架,貼著床底板躲了起來。可人算不如天算,他的襯衣衣角掉了出來,恰被那個散了鞋帶的小特務(wù)看見了……
聽周家旺說完,老胡立即讓周家旺去通知王慶和劉五他們,晚上來鐵匠鋪,大家一起商量營救余乃丹同志的方案。
晚上,大家準(zhǔn)時來到鐵匠鋪里,老胡把他打聽來的情報,向大家說了一遍:“余乃丹同志是被國民黨便衣抓去的,現(xiàn)在就關(guān)在蘄州城二號水碼邊的一間兩層樓的水泥房里。昨天晚上,他們就對余乃丹同志進行嚴刑拷問,可余乃丹同志寧死不屈,沒有向他們吐露任何信息,沒有出賣一個同志。氣急敗壞的特務(wù)們,最后,竟然向余乃丹同志動用起了‘披麻帶孝’的酷刑……”
“披麻帶孝?”周家旺不明白,“什么是披麻帶孝?”
老胡長嘆了一聲,說:“這是過去漢流內(nèi)部懲治幫內(nèi)違規(guī)的袍哥們使用的一種酷刑。”老胡告訴大家,所謂“披麻帶孝”,就是將犯人的衣服全部脫光,然后一左一右兩個人用鹽水浸泡過的牛皮鞭子。左一鞭右一鞭地狠狠抽打犯人。抽打到最后,犯人整個身上的鞭跡都是呈x形,鮮血直流。這時,他們就停止鞭打,拿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一寸來寬的一條條白布條,一條一條地往人身上流血的鞭印貼去。鮮血一旦與干布條接觸,很快就粘在皮肉上了,幾個小時后,等這些白布條結(jié)上血痂,他們再一條一條把白布條使勁往下撕扯,那種痛,簡直比剝皮抽筋還難受,一般的人,在這種酷刑后,極少能活下來
王慶趕緊說:“那還等什么,我們趕快想辦法把余書記救出來。”
劉五也在一邊說道:“胡站長,你快文案,你有什么好辦法?”
“余乃丹同志這次經(jīng)受了組織對他嚴峻的考驗!我們一定要想辦法救他出來。”老胡看了大家一眼,從身上掏出一張圖紙,鋪在桌前說,“據(jù)‘蟹子’踩點,這里就是關(guān)押余書記的樓房。你們看,這樓房有一面臨著長江,我們要想躲開特務(wù)的視線,接近這棟樓房唯一的辦法,只能是從水上進入這棟房子。”
光頭王慶性急地站了起來,說:“我家世代在長江捕魚,我熟悉水性,這個任務(wù),就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