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園打馬入都市-人與社會
兄弟我的單位還在一個胡同里時,曾經幻想著搬到旁邊華美的大寫字樓里。如今搬到了大寫字樓,卻又懷念在胡同里的日子。我們原來在胡同也是在寫字樓,不過是小寫字樓。我之所以懷念這些小寫字樓,是因為那里的日子曾經駐扎著一個田園。
小寫字樓里沒有飯堂,中午我們就在胡同里四處覓食。吃過之后,我們這些小白領往往會在一棵大楊樹下匯聚。這兒其實是一個挺大的廢品回收站,本來是個不招惹人的營生,但是這里的老板有點兒意思:開了一塊土地,澆大糞,種蔬菜,還養小動物,不僅養狗,收留流浪貓,還充分利用花壇養雞養鴨子。據說,這早晨雄赳赳的公雞打鳴聲,春天凄厲的貓叫春聲、兔子的尿騷味兒,都會惹得旁邊幾個院落的大爺大媽強烈不滿,經常到街道社區有關部門告狀。然而,這些成人的不滿,卻也抵制不住孩子們對動物發自內心的喜愛,我就親眼看到:對面院的一倒霉孩子抱著收購站的小狗“你一口我一口”地共同舔吃一根冰激凌,然后被他爸發現當街痛打,發出狼嚎般叫聲的一幕。此時的老板,坐在一把剛收的破舊的藤椅上抽煙,嘴角微笑著說起常說的一句話:我很得意。
有田園的地方就會自然生發出愛情,那時我有一個小兄弟,每天中午12點20分就會帶著一些吃剩的包子饅頭豆腐干什么的,到那個養鴨子的柵欄旁喂鴨子。我們都知道,此時旁邊公司一個胸前搭兩條小辮子的女孩也基本上會在。他們把手上所有吃的同時喂給一只鴨子,然后對著鴨子說上兩句不咸不淡的話。有一次,老板實在看不過去了,說:哎,你們倆,對,說你們倆呢。別光緊著一只喂啊,你們看,把這只喂得多肥啊,我直接送旁邊的便宜坊好不?或者,別整天膩在一起,也換個地方好不,也分分工,我們這里貓貓狗狗的多著呢。
但是,都市田園終究不過是一場夢。這里,還是得到了有關部門的密切關注,城管隊長以內線的方式對其進行了最后通牒。臨搬走的那一天,老板邀請我們次日中午來給他送行,屆時他將會動用自己馬幫的馬隊清早入城。他的話引起了我們的高度重視。第二天,當我們見識了他的馬隊,旁邊一個廣告公司的小伙子立馬把肩上的專業攝像機給卸了下來——原來是一群大牲口,一匹老馬帶著幾只騾子,還有一只小花驢。老板把兔子送給了一個小朋友,把走地雞和雞蛋送給了對門的大媽,給那幾只被養得肥肥的流浪貓一只一腳,然后就打騾子上車了。據說,他們的馬車白天不讓上馬路,于是他們就打著鞭子在附近的幾條胡同里轉悠。馬車在前面,幾只狗在后面跟著,在一群動物游街的聲勢下,留下了最后的“馬車收破爛”的胡同絕響。
據我們那個小兄弟說,老板目前正在城市四環外的某個樹林邊邊收廢品邊大賣烤羊腿。在一片煙熏火燎的旁邊,仍然是新墾的菜地,雞飛狗跳,騾馬成隊。他和那位早已是孩子他媽的小辮子姑娘,每月的一個必修課就是,打手機問老板現在的營業地點,然后開著車,把這個月的廢品賣給他,他們想用這樣的方式記錄自己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