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考過后的那段時光里
高考過后的第二天,我就病倒了,高燒不止,家里窮,沒錢醫治這頭疼發燒的小病,這樣的病全都是硬挺著,我也只有硬挺著。連續燒了三天,第四天燒退了,也能吃點東西了。休息了一天,第五天,我就跟著父親下地干活了。父親不讓去:“你的身子太虛,太陽又毒,你受不了。”我沒有聽父親的勸阻,堅持跟他下了地。因為在我心里實在太愧疚了:如果我不上學,家里的臟活累活全都該我扛下來了,可是如今還全都落在父親一人的身上?,F在高考結束了,我應該抓住一點一滴的時間來補償我對父親的愧疚。
太陽的確狠毒,父親說了一句“能干多少干多少,干不了就回去,別強撐著”后,就光著膀子、赤著腳獨自一人干活去了。我按照父親的要求,穿著長褲長褂、全副武裝地開始了田間勞動。不到10分鐘,全身上下都濕透了。過了30分鐘,我就覺得頭有點炫暈,很想到樹蔭下休息一下,但看到前面的父親揮汗如水地鋤著地,我實在不好意思提出要求,只好繼續堅持著。大約又過了半個小時,我就暈倒在了莊稼地里,不知道父親什么時間發現的我,只聽了一句:“你這孩子干啥都犟……”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當我醒來的時候,我被抬到了一口水井旁,旁邊放著幾盆井涼水,母親在給我扇著扇子,見我醒了,說:“你可醒了,嚇死我了。唉,你說你這孩子書要是讀不出來可怎么辦???”父親在一旁卻說:“這是沒有鍛煉,病又剛好,身子虛。按咱小三的性格,書就是讀不出來,他也是一個好莊稼人?!蔽业臏I流了出來,心里充滿了感激,感激父親對我的信任。當別家的孩子都不讀書而我仍然堅持讀書時,我最討厭的是人家說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將來回農村也是個廢人”。我堅信,即使我的書讀不出來,回家鍛煉兩年不會比別人差的。但這種想法從來沒跟別人說過,包括父親。父親如今說出這樣的話來,真應了那句古話“知子莫如父”啊!
第二次下地是跟著父親去薅豆子地里的野草。一開始還好,等到過了10:00點鐘以后,太陽熱辣辣貼在背上,像是抹了一層辣椒油,如針扎一般。父親看著我劈頭蓋臉的汗,就說:“你先回去吧?!蔽艺f“沒事?!毙南耄焊赣H不回去,我怎么可以回去?過一會兒,父親又說:“你先回去吧,我薅完這一片也回去?!蔽疫€是說:“沒事,讓我鍛煉鍛煉。”又過了一會兒,父親說:“走吧,不薅了,下午涼快了再薅,咱們一起回去,我也受不了了?!蔽抑?,哪里是父親受不了,他完全是為了他的兒子,他擔心再一次把兒子熱壞。
走在路上的樹蔭下,身上的汗很快就涼干了,路過一條小河時,父親說:“下河洗個澡吧,清爽清爽?!毕碌胶永铮覍Ω赣H說:“我給您搓搓背吧?!备赣H邊說“好”,邊把背靠了過來。當我用雙手細心地給他搓背時,父親瞇著雙眼,臉上寫的全是滿足,他的心里一定在想:“有兒子,真好!”父親背上沒有灰,只是黝黑黝黑的一層。要說灰,這一層在城里人看來那全是灰,但在父親身上那不是灰,是他用抵御陽光的一層保護膜,我不能將它搓下來,我也搓不下來。我的眼里噙滿了淚水,但我沒讓它流下來。我只是象征性地給父親認真地搓了一回背,讓父親體會一次做父親的幸福。
父親說:“轉過身去,我也給你搓搓灰。”不由分說,父親就將我旋轉了180度,給我搓起背上的灰來。“乖乖,你身上的灰可真不少?!蔽抑溃绻蛔x書,在家里干農活,父親說的那些灰也早已轉換成一層“保護膜”了。
夏日里,只有城里人身上才有灰,真正的農家人身上是沒有灰的。
高考過去了10多天,我開始了焦急的等待。每天下地干活時,我都會往村口朝城里去的那條路上多看幾眼,希望能夠看到一個陌生人。全村的人沒人知道我看什么,也沒人知道,這幾天該是高考分數下發的日子了。我知道,但我不敢跟父親講,不敢跟家人講,不敢跟任何人講,只是一個人默默地承受著那種焦急等待的煎熬,一天、二、三天……
終于有一天早晨,我被從地里叫回到了家里。家里坐著一個西裝革履的人,瞪著眼睛看著我,向旁邊的人驚訝地問:“考大學的就是他?”難怪他不敢相信,那時我赤著雙腳,兩腿泥,渾身上下只穿著與別人毫無二致的只用來遮羞的大褲衩,皮膚黑得與父親的差不多了,已純乎是一個“農村楞小子”了。我說:“是我,沒考上嗎?”心里發顫,但說出的話卻格外的冷靜。“恭賀你,考上了。咱們全區幾十萬人,連你一共才考上了三個?!蔽覜]有任何激動,非常平靜地接過了他遞過來的分數通知單。旁邊的父親卻老淚縱橫,向著眾人說:“老天不坑人啊,俺家小三要是考不上,那真是老天不睜眼了。俺家小三吃的苦,只有我知道。真是老天有眼??!老少爺們,今兒晚上都到我家來喝酒?!彼D過身來,拉著西裝革履的手說:“還沒吃飯吧,別走,在我家吃?!蔽餮b革履執意要走,父親執意要留,互相僵持著。我拉了拉父親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留。因為我知道,家里實在沒有可以招待“城里人”的飯菜,即使有,人家“城里人”也未必愿意留下來吃我們的農家飯??腿俗吆?,父親立即去給我爺爺上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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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往事已過去了近30年,如今老父親早已作古。去年,我的兒子也考上了大學,遵照父親的遺囑,兒子考上大學的當天,我就從城市趕往家里給他上了墳。但我知道,今天我上墳時的心情遠不比當年父親為我給爺爺上墳的心情了。父親當年去上墳,我沒有親歷,但我想像得出,父親一定是老淚縱橫地跟我爺爺說了很多的話,因為在我考學的那幾年里,他頂的壓力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