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受戒》有感 《受戒》讀后感作文2200字_讀后感-2277字作文
高中的時候,與別的省不一樣,作為一個理科重點學校,我們花最多時間的科目除了數學就是語文,江蘇的高考卷,時常被戲稱為全是風花雪月的浪漫情懷,在一片思辨的考卷里顯得十分特立獨行。我也是在那個時候接觸到汪曾祺。同期也正好在讀一些日本的文學,日本文學躲不開物哀美學這個特點,文章讀完時常讓人覺得遺憾而壓抑,但汪曾祺的文字讓人置身于他為你構畫的另一個單純質樸的世界,仿佛是陶淵明筆下的那片桃花源,那一畝三分地,種著所有的桃李春風。
本來理所當然地想寫汪曾祺筆下的故鄉,畢竟我自己也是那塊水土養育出來的,但想起汪曾祺的《受戒》,又重新去讀了一遍以后,決定要寫《受戒》。汪曾祺寫《受戒》時期的創作靈感來源自少年時期跟隨祖父在故鄉高郵的生活經歷,當時正處在文革后他重新提筆的時期,作為一個六旬老人,在經歷了人生的跌宕起伏后,筆下的故鄉和角色仍然帶著溫情和天真爛漫,我私心折服于他的柔軟,決定要寫《受戒》。倘若描寫故鄉風土人情的作家排名,沈從文不管哪個方面來說都應榜上有名,沈老作為汪曾祺的老師,也深深地影響了汪曾琪。但汪曾祺另辟蹊徑,在同樣伴著愁苦的歲月里,用一腔化不開的柔情,像是清煦和風下,朔月也沾染上清華,萬物繾綣蕓蕓眾生都是帶著善意的模樣,在蓮花舟中,水波光搖曳,那些兩小無猜的情愫也緩緩搖曳著。兩者可能無法比較出高下,但我私以為,在這個時代,可能更缺少汪曾琪的這種平靜如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敘述,它看似缺乏雕琢,但卻帶著通透,雖然不夠力量,但又四兩撥千斤。高中的時候我尚且只領悟出兩三分其中的難得,大學后我重讀這篇文章,像是一份禮物砸在眼前,字句里都是一個人極盡的溫柔,它有自己獨特的文字肌理感,有那種清澈的質樸的,與《邊城》有著不同感覺纖維的氣質。
我上大學后深刻地感受到,銳利不是困難的事情,柔和與單純才是,因為人鈍化和被打磨的過程是不可逆的,受到的傷害是難以化解的,所以小英子和明海那種溫潤的甚至在快餐愛情下顯得溫吞的愛情才迷人,周圍那些平平無奇的善良的人才動人。李銳評價說,汪曾祺先生用漢語完美、生動地表達了豐富深刻地文學命題,他告訴大家,我們不一定非要托爾斯泰化,不一定非要變成卡夫卡。而我想可能汪老本來也不是想討論什么深刻的話題,也許他只是人至知天命的年歲,追憶起年少的那種愜意的生活,莊周夢蝶般,就像他結尾所寫,“寫四十三年前的一個夢”,他只是懷念起那個充滿自由空氣的一切美好宛若夢境的桃花源,他只是慨嘆那時塵世間令人動人的美好,他或許只是懷念起自己年輕時單純戀過的某個姑娘,想起那時天真無邪的朦朧的心動。
有關和尚的愛情,歷史上最有名的便是高陽公主和辯機和尚,“只要這春日未盡,我便永世愛你”的愛情固然為人所津津樂道,但《受戒》里描寫的愛情卻打破了愛情題材下亙古不變的外力糾纏和阻隔,既不是“父皇誤我我誤辯機”的求不得,又不是同樣質樸民風湘西桃花源意境下“這個人也許永遠不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的傷感和迷茫。事實上,《受戒》甚至沒有一個完整的,沒有起承轉合一波三折的故事情節,散文化的敘事大多以第三人稱的客觀敘述為主,但在描寫主要人物的時候,則更多地運用了明海和小英子自身的視角,用主角的觀感去呈現故事發生的環境,通過這種視角的結合,主角的性格展露無遺,不運用具體人物形象描寫而側面刻畫出主角的形象特點,和整片文章反而更加渾然天成。與其說它是小說,或許它更像是一種隨意地生活化地,像是我們稀疏平常的那些小記錄,充滿了生活的盎然。盡管這種不拘一格的描寫在表面上看起來有些許的結構松散和無序,但其實遵循了正常生活的內在秩序,營造出了一種恬淡詩意的氛圍。汪老筆下,佛門“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的清凈感和生意盎然的世俗生活奇妙地融合在一起,人間的煙火彌漫在寺宇內外,宗教對人的異化并沒有被著墨,似乎佛教那種孤寂虔誠的膜拜和神秘玄妙的氣氛反而被俗世染上了一點無傷大雅的色彩,也是在這樣理想化的和諧中,超然出世的生活原則和積極入世的精神底蘊也得到了順理成章的平衡,就像是小英子和明海的愛情。煙火世俗與民間生活,淺淺蕩漾著,像是一副鉛筆的素描。
我看這篇文章的時候總會感覺動容,因為汪曾祺寫得太有畫面感了,雖然是理想的美好狀態,但那行云流水的問候清澈與空靈,是真實的。我知道這樣籠罩在煙霧里的景色是真實存在的,我感受過船在水波里蕩漾,我感受過耳邊吹來的風,我感受過這種存粹的快樂,我在童年時期就是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的,我在很小的時候和朋友在蘆葦蕩里度過了一整個夏天和秋天,我也吃過剛從水里撈出的菱角,那個時候我也遇到過天真的純粹的靈動的水鄉姑娘,甚至我自己也是從那種眼睛里滿是精光的笑著奔跑的小英子的年齡和性格過來的,我是江南人,我讀《受戒》的時候,總會回想起我的小時候,我身邊的人善良而真誠,直到現在,我寫小時候的回憶錄,都覺得自己的心被化得軟軟的,所謂愁苦,肯定有不順心的小事,但現今再追問,一問三四五不知。就像汪老先生六旬的時候寫童年的時光,雋永的都是那些遙遠的真摯的性靈靈魂。
米蘭昆德拉說,美是編年的廢除。汪曾祺用他的筆觸,跨越了時間,好像永遠他都是那個懵懂的孩童,而他筆下的人,永遠懷有著人性最美好的光輝,平凡但不染熏心的利與欲。他寫得那么坦誠,江南水鄉的柔情被他不動聲色地藏匿進字句里。
于是,就好像一部電影的結尾,攝影機從描繪著兩個人對話的主觀鏡頭輕輕一搖,轉換至船行途中兩個人眼中所見之景的客觀鏡頭——明海更加賣力地劃著槳,船行伴著嘩嘩水聲和耳旁風的聲音,他們看到蘆花蕩里蘆花和蘆穗,看到蒲棒和菱角,看到蘆葦蕩里晚秋如醉。水鳥樸落落地飛出了蘆葦蕩,至善至美,讓人想起李叔同,大概就是我認知中的汪曾祺了。我永遠記得在高三我覺得有些山窮水盡的時候讀到汪曾祺先生的文章,他說“我們有過各種創傷,但我們今天應該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