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女子

【第1句】：

真的愛夜。

漂泊在異鄉(xiāng)冰冷的角落，習慣把自己埋在深深的夜色里。

夜和白天完全是兩個世界，太陽落山以后，城市才會漸漸露出媚態(tài)，給人們無盡的遐想……

我是夜黨一份子，白天對于我來說是那么的蒼白，人聲喧嘩，忙亂擁擠，都讓我頭痛。

只有到了晚上，我的思路會異常清醒，才會有精力做我想做的事情。讀張愛玲的愛情小說，每篇都是一副細致的工筆畫，一筆一畫仿佛是人生的全部。聽林憶蓮的傷感懷舊的歌曲。看好萊塢的經(jīng)典大片，《布拉格之戀》我看過許多遍。我喜歡薩賓娜，在經(jīng)歷了許多重之后的輕，她的嫵媚；她的性感，她的智慧，她的舉手投足之間的魅惑力。

有時我也會找朋友電話聊天或去泡吧。自從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我總是喜歡獨自去一個叫“情人”的酒吧。紅色的沙發(fā)；紅色的靠墊；紅色的窗幔。那種紅和夜的黑糾結(jié)出一股溫暖而激情。這讓我看到了生命……

要一杯“California club”酒。

“California club”酒也是紅的，入口有一種神秘和曖昧的感覺。那種紅不扎眼；不黯淡，非常嫵媚，是那種介于櫻桃和紅葡萄酒之間。

這里的紅是一種誘惑。每次我不想引人注目，只想靜靜的坐著，點燃一支煙看著它燃盡，然后悄悄的離開。

就像我深愛的那個男人一樣，在快燃盡的最后一刻，用手掐滅，丟棄，離去。

那夜。我無限懶散的坐在紅色的吧臺椅上。“好女孩不應該獨自在夜里抽煙、喝酒”一個男人略帶沙啞的聲音傳過來。我忍不住抬頭，看見一張英俊而略帶憂郁的臉。

我一手托腮，吐著煙圈，一臉嫵媚的說：“我不是好女孩”

他說：“是不是，自己最清楚”

我笑，也許以前我是別人眼里的乖乖女，但是現(xiàn)在我不想。舉杯透過紅色的汁液望著他。一仰脖一飲而進……

他說：“喜歡夜的人都是不快樂的，看來你和我一樣”

說著取過另一個杯子，倒三分之一滿。

然后碰杯，說：“來，為了我們的不快樂，干杯”

對飲，一杯接一杯。我也許真的醉了，也許我真的承受不住心傷，眼淚不是時候地簌簌落下。

他攬過我的肩，把我的頭按在他的肩膀上，似乎不想別人看見我的眼淚。

那晚我認識了浩；浩比我大八歲。是一個服裝設計師。

據(jù)說有魅力有城府的男人見到喜歡的女人，一般不會迫不及待的請吃飯；喝茶，最厲害的是得到對方電話，但從不聯(lián)系，然后在一個無關痛癢的時候，請求對方幫忙，而那個忙幾乎是微不足道的。然后，故事開始。

就在我快忘記時，浩就用這樣的方式開始了。

我知道在他這個年齡，出過國，高學歷，有自己的事業(yè)，不是沒有故事的人。

有次問他：“你有過刻骨銘心的愛情嗎？”

他說：“剛出道時設計了一個一系列時裝，需要一名模特幫住打響品牌，認識了一個在學校學名不見經(jīng)傳的女孩。合作中彼此相愛，一起生活了四年。后來那女孩出了名，再后來就散了”

浩說這話時，雙手指尖對在一起，曾經(jīng)的驚濤駭浪到此時的云淡風輕，我看到了他眼中的落寞。像是飄飛的柳絮，落盡滄桑，落盡繁華，落盡憂傷。

那一刻，我有一些心動。

我說：“后來那？為什么不再找一個好女孩結(jié)婚？”

他說：小姐，砒霜不能隨意試。

我大笑。

喜歡浩的幽默。

以后，每到夜晚，浩會開車接上我，然后去跳舞，去酒吧，浩喝紅色的液體，而且加冰。而我只要一些用檸檬、橙子；干姜等原料炮制的飲品。

醫(yī)生說我的生活要有規(guī)律，不能喝酒。

我問浩：“你是不是覺得我生活頹廢。”

浩說：“阿媚，其實每一個堅強而落寞的人，往往都喜歡隱藏自己，也喜歡瘋狂，只是這種狀態(tài)只是一時的，并非生活的常態(tài)，當夜褪盡時，卸下面具，他們依然可以在陽光下活的自信”

冬天來臨的時候，我每天吃的藥似乎比飯都多。

浩知道我身體不好，周末見面說：“阿媚，我要去參加一個時裝發(fā)布會，我們一起，帶你看看醫(yī)生”

我說：“不用了，打小落下的毛病，過了冬天就會好的”

浩定定的看著我說：“阿媚，你太瘦了，我不喜歡太瘦的女孩”

我笑著說：“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浩說：不是嗎？

我說：不是。

浩說：傻瓜。

說著一把把我拉進懷里，說：“這段時間，你要好好的照顧自己，好好的吃飯，睡覺，不能在夜里開著車瞎跑。吃胖點我會讓你穿上世界上最美的婚紗”

我不說話。埋在浩的胸前。

上帝真的不公平，我委屈的都有點蒼涼。

浩走了，我的生活依然如故。還是喜歡夜的寧靜，但是，我不在去酒吧消磨時光，大多時候看浩給我找來的片子。偶爾，我也會開著車進入夜的空間，劍一般，水銀一樣的迅速劃過。或停在一個沒有風景的地方，看月亮，等流星……

白天的時候，我去了醫(yī)院，看著熟悉的街道，和夜是那么的不一樣。

檢查結(jié)果，還是不好。

醫(yī)生說還是住院吧。

我說：住院能延長生命嗎？

醫(yī)生說：不能保證。

我笑笑說：我想按我的方式走完一生。

浩依然每天都會打來問候的電話。

那晚，我做一個夢，夢中我在一片汪洋里，一條好似鯊魚的東西追趕著我，張著血盆大口，在夢中我拼命的游著，喊著“宇，快來救我”。醒來時滿身大汗。

那夜，沒有月亮。

【第2句】：

宇是我未婚夫。

我們相識在大二那個飄雪的冬季。

那年的冬天，雪下的很大，在我們學校的教學樓后面，有一片很大的空地，每天早晨都有勤奮的同學在那里看書。

下雪了，很多人都在那里玩。我也跑去，卻不忍心把雪踩在腳下，沿著別人走過腳印的邊上，慢慢的走著。

這時，我發(fā)現(xiàn)我身邊多了一串腳印，猛的回頭，看見一張熟悉的臉，宇是我們學校的風云人物。寫的一手好文章，很多報刊都有他的大作，球也踢的好，每次比賽，有好多女生都激動的跑去看，不過從來沒有我。

我沒有和他接觸過，只是在曾經(jīng)無數(shù)個夜晚，聽宿舍里悄悄議論著他。

我不喜歡鋒芒畢露，不喜歡引人注目，只是聽的多了，每次遇見總是好奇的多看一眼。

或許是滿天的飛雪感染了他，他像老朋友一樣，笑著問我：“怎么不去玩啊！”我看著遠處打雪仗的人們，淡淡的一笑說：“我只喜歡看雪！”他楞了一下，然后說：“好吧！我陪你一起看，”我吃驚的看著他，但還是同意了，我們沒有太多的話，只是默默的走了很遠。分手時，他說，下一場雪時，希望還能陪我去看雪。

晚上，回到宿舍，才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成了當晚最大的新聞，好多不認識的女生跑來看我，認識的問我有什么感受，我又氣又笑。

默默無聞的我因為那一次，也成了學校的人物。我知道有很多女生暗戀著他，其中包括我最好的朋友紫燕，我不想陷入這種麻煩當中。我開始有意的躲著他，偶爾遇見總能感覺一雙憂郁的眼，看著我。

我不再出去，大多時候我獨自在宿舍里看書，在食堂買完飯端回宿舍吃。

紫燕依然是他最忠實的追求者，最近好像他們走的越來越近，有時她會風風火火的跑來告訴我他們之間的事情。我每聽一次，就覺得心動一次。這是愛嗎？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不能傷害紫燕。

那天，和紫燕約好，去醫(yī)院看同學，走到校門口，遇見了從外面回來的他，看見我的剎那似乎看到一絲喜悅，好像還有淡淡的悵然。當他提出與我們一起去時。紫燕高興的像個孩子。

回來的時候，他說請我們吃飯，我說我不去了。

他說；你沒有那么小氣吧！

紫燕也說，吃完飯我們?nèi)コ琛?/font>

歌廳，他和紫燕干了很多酒，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我心很亂，但只是默默的坐著，看著他和紫燕在那里一首一首唱著傷感的歌。

回到宿舍，安頓紫燕睡下以后，我躺在那里，腦海里全是他的身影，耳邊全是他的深情的歌聲。

睡不著，忍不住走到窗前，拉開窗簾，看見窗外飄起了鵝毛大雪，雪花像蝴蝶似的撲向窗玻璃，在玻璃上撞一下，又偏偏飛向一旁。

想起有個人說過陪我看下一場雪。

下樓，突然看見他站在漫天飄飛的雪中，眼里布滿了血絲，他瞪著我，臉上滿是痛苦的神色，“為什么躲著我，”我無言以對。突然他一把抱住我，把頭埋在我的肩上。說：“別躲著我，別離開我。從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愛上了你，和紫燕只是為了離你近些。”

隔著深深的夜，雪把一切變得純潔、美好。

大學時光匆匆而過，轉(zhuǎn)眼間，我大三了，他畢業(yè)了。

紫燕后來知道我們的事情，說：“我們?nèi)齻€是最好的朋友，愛依然愛著，只是這樣的愛永遠走不到他的心中。所以只有祝福”

一年后，我畢業(yè)留在了他的城市，那二年是我一生最快樂的時光。

春節(jié)，他帶我去見了他的父母，四人在一家很有特色的中餐館吃了頓午飯，也許很滿意我這個未來的準兒媳，他的父母很高興。

婚期很快定了下來。

那段時間，我忙著裝修房子，開車在城市之間選擇喜歡的家具。而他的工作也是忙的幾乎幫不上任何忙。

春天來的時候，我感冒幾個月的咳嗽還是不好，斷斷續(xù)續(xù)的去醫(yī)院很多次，就是不見好。

腫瘤是在婚檢時發(fā)現(xiàn)的，之后，我們不再提結(jié)婚，新房也不再裝修，他陪我看了很多醫(yī)生，都說希望不大。

半年后，他留下一封信，說不能面對心愛的人慢慢的死去，把房子留給我。然后就從我生活中消失了。

從那時起我愛上了夜。只有夜能安撫我的傷口。

再以后我賣了房子，辭了工作，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在這個城市我認識了浩。

【第3句】：

42天之后，浩回來了，他給我買了很多高檔的衣服，到底是設計師，品味就是不一樣，穿梭在夜的空間里，總能感覺有很多的目光追隨著我。

我28歲生日那天，浩把車開到100公里外的漆黑海邊。那是個有風，漲潮的深夜，海浪拍打著礁石，天上星月如織，在沙灘上，他拿出一枚戒指。我明白他的心意，但是我真的不能，我告訴浩，我沒有未來，我承不起任何人的人生。

浩張開雙臂，緊緊的抱著我，似乎給我一個生存的空間，讓我醒著做夢。

他說：“不想后果，只想靜靜的在一起，盡管歲月從不眷顧那些無緣走到老的人”

午夜零點，他從后備箱里搬出一個碩大的形如心的蛋糕盒子，他讓我閉目，然后抓著我的手牽引著解開盒子上的緞帶。

他說：“阿媚，許個愿吧！”

我睜開眼睛，以為會看到流星，但浩讓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永恒。透過淚光，我看到一個愛我的人和一段永遠烙印在月光迷離海灘的回憶。

當我絕望的時候，我會接受別人，也許不會愛上，但這有區(qū)別嗎？

紫燕是第一個知道我們住在一起的人。

那日，她打來電話說：如果他愛你應該給你完整的家。

我說“不結(jié)婚是給彼此方便，那天我突然沒了，他什么手續(xù)也不用辦。我現(xiàn)在把工作辭了，全靠浩養(yǎng)著我，還花大把的錢給我治病，我已經(jīng)很知足了”

時間如血液一樣一滴一滴從我身上流走了，我對浩越來越依賴，在我眼里，浩是朋友、父親、情人。丈夫，他在我生命中是一堵堅固的河堤，無論我怎樣的任性，浩都能包容。

浩又出差了，走時吩咐我該吃什么藥，該打那些針。

夜晚，我已經(jīng)沒有精力出去，電話響了，紫燕打電話說：聽說宇結(jié)婚了，是個經(jīng)理的千金，婚禮辦的隆重氣派，很多大人物都去了。

我無話，覺得人生真的無法預料。

浩還是每天準時打來電話。有時似乎只是聽聽彼此的聲音。

如果沒有見到浩的父母，我想我會在浩溫暖的懷抱走完一生。

見到浩的父母，真是意外，浩的母親看著我什么也沒說。只是抹著眼淚……

看著浩母親的白發(fā)。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我真的很自私，浩對于我，曾經(jīng)是一塊溺水之人要抓的浮木，后來浮木變成我至愛的一根手杖，支撐著我隨時倒下的身體，可是破碎終究容不下完美，我在用沒有未來的殘忍來傷害著今生最疼我的那個人。

我突然明白我該離開了。

夜深了，我開始打扮自己。

紅色的寬肩的吊帶裙，在右肩上Bra帶上別一粒亮晶晶的小水鉆，黑色的軟羊皮靴子，小小的手袋……

脂粉一層層掃上面孔，蒼白的臉轉(zhuǎn)為晶瑩透明，彩色的唇筆勾勒出輪廓，神秘的滲入夜色。

我屬于夜，只有它才小心翼翼的護住我脆弱的生命。

走到門廊，廳堂有一面鏡子，光彩照人，照見我一人。

夜是如此年輕。我是夜的女子。

走到門外，抬頭一看，月亮真迷人，星光燦爛。風柔和的吹來。

我上車，開動引擎，轉(zhuǎn)方向盤，車子無聲的滑出。

它駛向黑暗歡樂的世界，駛?cè)胗篮悖啦换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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